“没问题。”路易答道,“我们有一辆运道具的篷车,今晚会驶向加菜港南码头。你可以藏在里面,直到登船。”
夜幕降临前,众人开始准备撤离。莱昂纳尔趁机询问让诺:“你真的不跟我走?”
让诺咧嘴一笑:“我?我在巴黎混得挺好。再说,总得有人盯着议会那帮狐狸。等你从英国发文章回来,我负责把它印成传单,贴满市政厅外墙。”
巴蒂斯特搂住卢克肩膀:“我们俩会加入北方矿工联合会。那边已经开始酝酿大罢工了。”
莱昂纳尔逐一拥抱他们,说不出更多话。
入夜,海风凛冽。莱昂纳尔钻进那辆伪装成废弃货车的篷车,箱底垫着干草,上面堆满锈迹斑斑的铁环和破旧戏服。路易递给他一套水手服、一张假身份证,还有一瓶白兰地。
“喝一口,暖身子。”他说,“船程六个钟头,可能会晕。”
“谢谢。”莱昂纳尔接过,又问,“你们以后怎么办?”
“继续巡演。”奥古斯特微笑,“顺便当信使。这年头,谁会怀疑一个马戏团运送思想?”
篷车启动,颠簸前行。途中经过几道检查站,每次都有团员上前应付盘问,用杂耍道具转移注意力。有一次,宪兵试图搜车,却被一个侏儒演员当场表演吞剑吸引,哈哈大笑中放行。
凌晨两点,抵达南码头。远处灯塔闪烁,一艘小型渔船静静停泊,甲板上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是船长。
“快点。”路易催促,“潮水正好。”
莱昂纳尔下车,最后回望一眼。月光下,勒普兰兄弟并肩而立,身影重叠如一座雕像。
登上渔船后,船长简单介绍自己叫皮埃尔,曾是海军士官,因抗议军方掩盖达喀尔屠杀事件被开除。他指了指舱底一个小隔间:“你待那儿,别出声。明天中午前能到多佛尔。”
船启航后,莱昂纳尔蜷缩在狭小空间里,听着引擎轰鸣与浪涛拍击。他摸出怀中的笔记本,借着微弱烛光写下第一行字: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正逃离我的祖国。但这并非背叛,而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突然,船身剧烈晃动。警报声响起!
皮埃尔冲进舱室,脸色铁青:“不好!海岸警卫队发现异常,派出巡逻艇拦截!他们可能接到密报!”
“怎么办?”
“只能赌一把。”皮埃尔咬牙,“要么投降,要么全速冲过去。但后者极危险,海峡夜间航行本就受限,稍有不慎就会撞礁。”
莱昂纳尔立刻起身:“不开灯,走浅水区。”
“你疯了?那里水深不足两米!”
“正因如此,巡逻艇不敢贸然进入。它们吃水深,怕搁浅。我们这船轻,勉强可行。”
皮埃尔盯着他看了几秒,猛地点头:“好!信你一次!”
他冲回驾驶台,调整航向。渔船缓缓转向东南,驶入一片漆黑水域。仪表盘上的深度计数字不断下降:3。1米……2。8米……2。3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每一次轻微颠簸都像是死神叩门。
半小时后,远处探照灯扫过海面,两艘巡逻艇呼啸而过,显然误判了他们的位置。
“甩掉了。”皮埃尔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莱昂纳尔靠在舱壁,冷汗浸透衣衫。他知道,这只是逃亡的第一关。
次日正午,渔船靠岸。多佛尔小镇笼罩在薄雾中,石砌房屋错落排列。皮埃尔递给他一张地址纸条:“去找《每日纪事报》的编辑亨利?沃森,就说是我介绍的。他会帮你安顿。”
踏上英国土地那一刻,莱昂纳尔感到一种奇异的自由与孤独交织。他回头望向海峡,那一片灰蓝色的海水,仿佛仍回荡着法兰西的呐喊。
三天后,他在伦敦一间阁楼里完成了流亡后的首篇文章,题为《致我的同胞:一个逃亡者的告白》。文中写道:
“我不是逃兵,而是幸存者。我不逃避审判,而是拒绝让它成为政权粉饰太平的仪式。我将在异国继续发声,直到每一个被噤声的灵魂都能在阳光下行走……”
文章通过秘密渠道传回巴黎,数日内便在地下印刷社翻印数千份,张贴于街角巷尾。工人集会上有人朗读它,学生宿舍里有人背诵它,甚至连某些温和派议员也开始引用其中段落。
而在爱丽舍宫深处,儒勒?费里收到情报简报时,面色阴沉地将文件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勒普兰兄弟的马戏团启程前往里昂。他们的新节目名为《双头智者》,讲述两个头脑共用一具身体却意见相左的故事,结尾处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唯有团结,方能对抗巨兽般的权力。
台下观众掌声雷动,无人知晓,那位“双头智者”的原型,正是此刻流亡海外的莱昂纳尔?保尔拉,以及仍在暗中布局的保尔?索雷尔。
历史的齿轮,已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