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正午。
许克生审理完案子,退堂回到后院吃了午饭,之后就换了便装。
一个人牵着青驴出了门,没带衙役,他去给钟骏生送行。
已经提前给应天府备案了,衙门暂时由庞主簿主持。
许克生。。。
风雪渐歇,晨光如刀割开天际,北平郊外的枯草在霜色中泛出铁灰。赖璐鹏蹲在马前,指尖轻探那瘦马鼻息,冷气顺着指缝钻入骨髓。他不动声色,只将耳朵贴上马腹,听那微弱而紊乱的呼吸节奏。良久,他缓缓起身,从墙角取来一只陶罐,掀开盖子,一股腥膻扑面而来??是陈年牛胆汁混着野蜂蜜熬成的药引。
“王爷可愿听个故事?”赖璐鹏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如磨石。
朱棣负手立于院门,玄甲未卸,眉梢凝着寒露。“讲。”
“我舅父谢安之,当年不只是太常寺少卿。”赖璐鹏舀起一勺药汁,徐徐灌入马口,“他是洪武初年‘医药司’暗设的‘活体验方使’。陛下曾密令他以罪囚试药,验证古方真伪。其中有一条禁令:凡涉‘续命’之术,不得记录,不得传子,违者凌迟。”
朱棣眼神微动:“所以西苑大火,并非只为毁去龙涎香方?”
“更是为了烧掉一份名单。”赖璐鹏冷笑,“一份记载了三十七名‘药人’生死脉象的册子。那些人,全是被判处死罪却暂缓行刑的囚徒,用来测试‘赤麟散’前身??‘阳寿引’的反应。我舅父不忍,偷偷藏下副本,藏于麒麟药库夹壁之中。那夜火起时,他拼死抢出半页,交到谢文清手中,自己葬身火海。”
朱棣沉默片刻,忽道:“你怎知如此详尽?”
赖璐鹏抬眼,目光如炬:“因为我就是第三十八号药人。”
朱棣瞳孔骤缩。
“建文三年冬,我因替杜家传递密信被捕,判斩监候。狱中医官见我体质特异,便将我选为新一批试药之人。他们给我服下未命名的药丸,说是‘延命丹’,实则是‘赤麟散’初版。七日之内,我吐血三次,昏厥五次,最后竟活了下来??但从此左腿经络尽断,成了瘸子。”他轻轻拍了拍膝盖,发出空洞声响,“这不是伤,是药蚀。”
朱棣呼吸微滞:“那你……还能活多久?”
“十年,或许十五年。”赖璐鹏淡然一笑,“只要按时服用‘镇脉散’,便可压制体内余毒。可若停药……三个月内,五脏自焚而亡。”
朱棣久久不语,终是长叹:“难怪谢文清敢孤身入宫。你们这些人,早已把命豁出去了。”
赖璐鹏低头继续喂马,语气平静:“我们不是豁出去,是早就没了退路。杜小姐的父亲十年前就被胡党毒杀,她母亲疯癫而死;黑七原是锦衣卫百户,因查案牵连,全家抄斩,只剩他一人逃至北平;李老栓的儿子死于辽东戍边途中,尸首都未收回……我们谁不是背负血债?可恨的是,那些下令的人,至今仍坐在朝堂之上,吃着御膳,谈着忠孝。”
话音落下,院外传来马蹄急响。一名灰衣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启禀王爷!南京急报??袁八供出最后一人!”
朱棣猛然转身:“说!”
“是……是御前掌印太监王德全!”
赖璐鹏手一抖,药勺落地。
王德全?那个每日为朱元璋研墨捧茶、三十年未曾离身的老奴?!
“不可能!”朱棣怒喝,“王德全乃凤阳旧人,先帝亲赐‘忠勤’匾额,怎会勾结胡党?”
斥候颤声道:“袁八亲口招认,当年正是王德全利用职务之便,篡改西苑守卫轮值簿,调走燕王府亲信,换上胡党死士。事后又伪造火灾奏报,将责任推给‘炉火不慎’。他还收受蓝玉旧部贿赂,隐瞒辽东军中私铸兵器之事,为日后兵变埋线!”
赖璐鹏缓缓蹲下,拾起药勺,喃喃道:“原来是他……那夜火光中,我看见一个穿蟒袍的老太监站在库房外,手里拿着火折子……我一直以为那是幻觉……”
朱棣脸色铁青:“立刻封锁宫门!传旨刑部,提审王德全!”
“晚了。”赖璐鹏摇头,“王德全若真是幕后之人,此刻早已自尽。他侍奉皇帝三十年,深知律法漏洞。他不会等审讯,更不会受辱。”
果然,半个时辰后,第二封快报传来:**王德全于昨夜三更,在家中吞金自尽,遗书称‘年老体衰,不堪重任,请辞归土’。**
朱棣怒极反笑:“好一个‘请辞归土’!朕待你如父兄,你却助纣为虐,残害忠良!来人!掘坟开棺,曝尸三日!”
赖璐鹏却轻轻摇头:“不必了。他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啊……”
“你什么意思?”朱棣厉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