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照雪听见声音,下意识抬头一望。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手里的动作便慢了几分。一支箭矢破风而来,擦着她的肩头飞过,喇开一条大口子。
上次与颜小薰比武时的肩伤还没好全,还没几天,便又添新伤,卫照雪暗自叫苦不迭,才十八岁的大好年华,怕是便要落下病根了。
哦不,也有可能今日便命丧黄泉,连留下病根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命运多舛。
但此时此刻,再怎么伤春悲秋也是徒劳,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吸引火力,争取让赫兰逃出去。
或许是那道伤口传来的痛感太过强烈,她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她先是向后一个假动作,接着便方向一转,猛地向赫兰冲去。
“赫兰,”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待会儿听我号令,向我身后三步那缺口全力冲杀,不要回头!”
“你要干什么?!”赫兰怒目圆睁。
她却不再听赫兰的话,猛地将手中狼牙棍往身侧地面狠狠一砸,砰然巨响伴随着碎石飞溅,瞬间吸引了所有禁军的注意。几乎同时,她左手探入腰间布袋,抓出从监狱墙壁上抠下的一把石灰粉,朝着正面和左侧的敌人奋力一扬!
“啊——我的眼睛!”
“小心!这妖女有诈!”
白雾弥漫,正前方的几名禁军顿时捂眼惨叫,阵型出现一丝混乱。然而,侧翼的弓箭手并未被波及,箭矢已如飞蝗般射来!
“走!”卫照雪大声疾呼,同时将狼牙棍舞得密不透风,竭力为赫兰挡住右侧袭来的箭矢。
赫兰怔怔地望着她,那般破釜沉舟的气势,她已许久没见过。
赫兰深知,若是今日自己没能逃走,那才是辜负了她,于是她悍然转身,大刀如匹练般向禁军斩去。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赫兰的怒吼与禁军的惨叫混成一片。
嗖!嗖!嗖!
数支利箭破空而来。卫照雪挥棍格开两支,第三支却“噗”地一声,狠狠钉入了她的大腿,剧痛袭来,她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狼牙棍险些脱手。
更多的箭矢接踵而至。她凭着意志力勉强挥动兵器,但速度已明显慢下。一支箭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好痛……
卫照雪已然痛得麻木,动作却未停,眼前如走马灯般,浮现出许多人的面孔。
她恍惚间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在那小小的遥城,跟着老师傅们满大街乱逛,到处撒野,惹得猫嫌狗厌,爹娘嘴上不饶人,实则处处纵容。
她是浸在爱里长大的,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缺了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满心思念的人儿大抵是个花天酒地的大混蛋,而她还偏偏忘不掉他。
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卫照雪这样想着。她总还怀着一丝希望,他或许并非世人口中流传的那般风流成性,或许仍如从前那样,高高一轮明月,不可亵玩。
可即便是再见了,似乎也不能改变些什么。往事如烟,也许,唯有她还在回忆中苦苦挣扎。
力气从她的身体里抽丝剥茧般慢慢抽离,她已然不太清醒了,再见或不见的,大抵也是无所谓了。
她想,自己或许很快要死了,那便死得坦然一些罢。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腰部传来,身体瞬间腾空,下一刻,便落入一个坚硬却带着体温的怀抱之中。
鼻尖萦绕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铁锈与冷松香。
那支射向她心口的箭,擦着来人的臂甲,“铮”地一声被弹开。
“赫……”卫照雪一惊,下意识开口,却又很快闭上。
眼前人以黑巾覆面,头戴银盔,身骑白马,唯有一双狭长的眸子露在外面,漆黑如墨,折射着银甲的光华,如同月光下深色的潭水。
赫然是个男子。
卫照雪头脑发懵,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只能呆呆地僵在他怀里,像根硬木条。
“别怕。”温润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卫照雪愣愣点头,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