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众宣布:暂停其余工程,集中力量追查刺客线索。同时向长安发出八百里加急,请求调阅历代道路事故档案,比对可疑痕迹。另一方面,发动沿线村民组成“夜巡哨”,每十里设一岗,遇异动即燃烽火。
五日后,线索浮现。一名采药人在深山发现废弃洞穴,内有炭迹与铁屑,还有半幅烧焦的地图,标注着数十处待修路段,其中岭南云梯道被朱笔圈出,旁边写着两个小字:“截杀”。
沈昭率精锐小队潜入调查,果然在洞中找到更多证据:毒药、迷香、伪造官印,甚至有一本名册,记录着多年来被收买的胥吏与杀手。更令人震惊的是,名册末尾赫然出现几个熟悉的名字??包括当初欲抓捕他的紫袍官员,以及现任兵部某侍郎!
“他们已经渗透到中枢了。”林骁声音发紧。
沈昭却笑了,眼中寒光凛冽:“好啊,终于露出尾巴了。”
他立即分兵三路:一路护送证据直奔长安,交由国子监老儒与程砚旧部处置;一路继续施工,加快进度,争取在敌人反应前完成主桥合龙;他自己则带领十名死士,伪装成商旅,循着名册线索逆向追击,目标直指“断脉会”总坛所在地??据说藏于西南十万大山之中,名为“幽锢谷”。
临行前夜,阿箬找到他。姑娘默默递上一只小布包,打开一看,竟是数十颗打磨光滑的铁珠。“这是我爹留下的最后一批好铁,我一直舍不得用。现在,给你防身。”
沈昭郑重收下,低声道:“等我回来,教你打铁。”
阿箬摇头:“我不等。我会跟你一起去。”
她眼神坚定,“这条路,也有我的血。”
队伍悄然出发。穿越密林,跋涉险滩,历时十七日,终抵幽锢谷外围。此地四面环山,入口狭窄如线,谷中雾气弥漫,隐约可见断垣残壁,似曾有过庞大建筑群。侦察兵回报:谷内驻有三百余名武装人员,日夜操练,俨然军营。
沈昭决定智取。他命人制作假信,模仿断脉会高层笔迹,声称“云梯道已被官府接管,计划失败,速撤骨干”。又安排人在夜间散布谣言,称朝廷已掌握名单,即将全国通缉。数日后,敌方果然出现骚动,部分成员开始撤离。
趁其混乱,沈昭亲率突击队夜袭粮仓,纵火制造恐慌。大火映红山谷,守卫四散奔逃。他们趁机攻入核心区域,搜得大量罪证:密信、账本、暗杀指令,甚至一份拟好的“天下封锁图”,规划在未来十年内逐步摧毁主要干道,迫使地方割据。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地下室发现一位囚禁多年的老人??竟是《拾遗录》作者的亲传弟子!此人原为工部技师,因主张推广民间修路技术被诬陷流放,实则被秘密掳走,强迫为断脉会设计陷阱机关。
沈昭将其救出,老人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孩子……你们终于来了。我被困在这里二十年,每天都在墙上刻一道痕。今天,是第二万零七十三道。”
沈昭含泪问:“您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吗?”
老人苦笑:“你不会想到……他是当今皇叔,永宁侯。”
全场震惊。
原来,这位表面清廉、闭门修道的宗室贵胄,竟是幕后黑手。他打着“复古礼制”旗号,实则妄图恢复前朝贵族专政体系,视程砚、沈昭等人所代表的平民觉醒为最大威胁。
证据打包封存,火速送往长安。与此同时,沈昭发布《讨逆檄文》,历数断脉会罪行,号召天下守路人共举正义。檄文随风而走,短短月余,竟得回应者逾万人。北有程砚调动商道盟约骑兵封锁边境要道,南有蓝莲女儿军切断水路运输,东则无数村镇自发组织巡逻队,严查可疑人物。
朝廷震怒。皇帝亲自提审涉案官员,连贬三十七人,抄没家产。永宁侯被捕当日,仍冷笑不止:“你们以为修条路就能改天命?蝼蚁终究是蝼蚁!”
沈昭站在长安宫门前,看着那辆囚车驶过,平静答道:“我们不是要改天命,我们只是不让天命压住人心。”
风波落定,云梯道如期竣工。全线长达九十里,设桥十二,隧道五处,避雨亭三十六座。通车典礼上,沈昭没有致辞,而是牵着那位获救老人的手,一同踏上桥面。老人每走一步,便轻声念一句:“还在……还在……还在……”
百姓齐声应和:“还在!”
那一刻,群山回响,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回应。
数月后,沈昭重返寒脊关,与程砚重逢。两位守路人并肩立于归语道起点碑前,望着远方绵延不断的灯火。
“接下来去哪儿?”程砚问。
沈昭望向西域方向:“听说玉门关外,有一片沙漠中的古城遗址,曾是丝绸之路咽喉。如今黄沙掩埋,商旅绕行千里。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把那段路,重新挖出来。”
程砚大笑:“那就走吧。反正,我们的铲子,从来不怕沙。”
风再次吹起,掠过关墙,拂过草原,穿过峡谷,最终落在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
它带着泥土的气息,铁镐的余温,和无数未曾说出的名字。
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