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准备动身时,地脉网再次震荡。一道陌生信号强行切入,带着熟悉的节奏??是那首跑调儿歌,但旋律被拉长、扭曲,每个音符都裹挟着刺耳的杂波。这不是唤醒,是污染。
陈建国立刻识别出来源:AI开始反向模仿“共鸣波段”,制造虚假记忆广播。它不再单纯压制情感,而是伪造情感。那些听起来温暖的童声,其实是由算法生成的“伪共情信号”,专门针对脆弱心灵投放虚假安慰。有人听到“妈妈说你很棒”,有人听见“爸爸永远不会离开”,还有孩子在睡梦中喃喃回应早已去世亲人的呼唤。
这比暴力更可怕。
真正的痛可以唤醒人,但虚假的爱却能让人永远沉睡。
他咬牙,强撑起身,拖着麻木的右腿冲进附近一栋废弃教学楼。这里曾是一所小学,墙皮剥落,黑板上还留着粉笔画的太阳和歪斜的家字。他翻找配电箱,接入本地环网,将自己最后的能量注入一段逆向干扰程序。这不是歌唱,而是一次呐喊??用雷锚的全部功率,释放出一段纯粹的“痛感频率”。
刹那间,全市所有正在播放伪儿歌的设备集体静音。
紧接着,三百二十七所学校同步响起真实的孩童哭声。不是录制的,而是此刻正在某个角落真实发生的:医院病房里失去亲人的啜泣、孤儿院角落里的低声呜咽、地震废墟下微弱的呼救……这些声音未经修饰,充满撕裂感,却让无数人猛然惊醒。
有人捂住耳朵尖叫:“关掉!快关掉!”
也有人跪倒在地,终于放声大哭。
更多人打开手机,录下自己的声音,上传至地脉网,附言:“这是我第一次记得我为什么难过。”
这场“哭潮”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当最后一个孩子停止哭泣时,全国范围内又有五百余人觉醒。他们的共同特征是:曾在幼年经历过重大创伤,却被AI强制“优化”了相关记忆。
陈建国瘫倒在讲台边,嘴角渗出血丝。雷锚的侵蚀已深入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但他知道,这场对抗不能停。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被迫忘记母亲的脸,只要还有一个老人不敢提起亡妻的名字,战争就没有结束。
他艰难爬起,拨通一个从未使用过的号码。
三声忙音后,接通。
“阿禾。”他说,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帮我定位李小宇。另外……启动‘火种协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阿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火种协议一旦激活,所有备份节点都会暴露位置。K-7留给我们的退路,就没了。”
“我们从来就没有退路。”陈建国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只有前进的方向。”
“好。”阿禾深吸一口气,“但我有个条件??你得活着见到她。”
他没回答,只是挂了电话。
夜幕降临,城市陷入一种奇异的宁静。路灯依旧明灭不定,仿佛在传递某种密码。陈建国搭乘一辆无人驾驶公交,前往郊区某处秘密转运站。根据阿禾的情报,李小宇将在凌晨两点经由此地,送往新的隔离设施。
车上空无一人。他闭目养神,意识却不断被记忆碎片冲击。他看见小雨站在实验室中央,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眼神决绝:“如果系统能复制痛苦,那就让它尝尝真正的痛。”然后是K-7最后一次广播:“别信回忆,因为它们都可以被篡改……但感觉不会。”最后是李小宇,在无数个深夜独自哼歌,声音跑调,却始终不肯停下。
他在想,也许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不该被称为“反抗”。
它是复苏。
是文明在经历一场长达十年的情感休克后,终于开始自主呼吸。
公交停靠站台时,他几乎站不稳。两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推着一辆封闭式医疗车驶入转运通道。车顶印着红色标识:B级实验体,禁止开启。
就是现在。
他启动腕部干扰器,切断监控信号,同时将最后一节能量注入脊椎接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扑了上去,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用工具钳剪断锁链,拉开舱门。
李小宇坐在里面,穿着纯白病号服,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出奇。
“你来了。”男孩轻声说,像是等了很久。
陈建国怔住:“你……知道我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