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则继续写下回信。他的文字不再局限于纸页,而是通过叶子、磁带、梦境、风铃、甚至雨滴传递。有人说在雷声中听见亲人的叮咛,有人说在海浪拍岸时捕捉到故人的笑声。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语言本身就有生命,只要诚心交付,它终将抵达。
某日黄昏,一位老人拄拐而来。他双目失明,满脸皱纹,却坚持独自走完最后一段路。他在门口站定,问:“这里是……能说话的地方吗?”
“是。”孩子迎上前,“您想说给谁听?”
老人嘴角微颤:“我妻子。她走了四十年了。我一直没敢说……因为我怕,我说了,她听不见;更怕,她听见了,却已经忘了我。”
林晓递上录音机:“那就让她重新记住。”
老人握住麦克风,声音颤抖却坚定:
>“阿芸,今天我路过城南那家老茶馆,桂花香还是和从前一样。我进去坐了会儿,要了你最爱的龙井。老板问我要不要加糖,我说不用,你知道的,你嫌甜。”
>
>“我老了,记性不好,连孙子的名字都要想半天。可我记得你穿蓝布裙的样子,记得你哼歌跑调,记得你生气时总爱抿嘴。”
>
>“这四十年,我没再娶。不是没人介绍,是我心里早就满了。空位留给谁?当然是你。”
>
>“现在我快走不动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辈子,我没后悔娶你。下辈子,我还找你。”
录音结束,老人静静坐着,仿佛等待审判。
忽然,屋内所有声音都静止了。
连炉火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紧接着,录音机自动倒带,重新播放。但这一次,传出的不再是老人的声音,而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带着笑意:
>“老头子,你又唠叨了。糖当然不能加,我最讨厌甜的。”
>
>“我也记得你,记得你下雨天非要送伞给我,结果自己淋成落汤鸡;记得你不会唱歌,偏要给我唱生日歌;记得你说‘我养你’的时候,手都在抖。”
>
>“我没忘你。一刻都没忘。”
>
>“等着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声音消散。
老人浑身颤抖,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他仰起头,仿佛真的看见了什么,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阿芸……你来了。”
他走时,步伐轻快得像个少年。
孩子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问:“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回应了?”
林晓望着炉火,点头:“当一个人用尽一生去爱,这份频率就会刻进世界的纹理里。只要另一个人以同样的真心呼唤,回声必然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旅社的访客越来越多,身份各异:有宇航员、流浪汉、程序员、诗人、囚犯、孤儿……他们不说故事,只留下一句话,喝一口粥,然后静静离开。有些人哭,有些人笑,有些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坐在炉边发了很久的呆。
但他们都带走了一样东西??一种确信:**我不是孤单的。**
某夜,孩子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四周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一颗都是一句话,一段记忆,一声呼唤。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吞噬着光点。那些被吞没的声音,就此沉寂,再也无法抵达任何人心。
他惊恐地想要逃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别怕。你是第一个听见的人,也是最后一个能阻止它的人。”
是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