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的是,此人每次见到高羽,总会不自觉地右手轻抚左袖口??那是高羽少年时因箭伤留下的习惯性动作,极少有人知晓。
四月初八清晨,百姓齐聚各乡镇议事厅。高羽亲临敦煌主会场,立于高台之上。阳光洒落,照见万千面孔??有汉有胡,有老有少,有农夫也有商贾。他未讲豪言壮语,只说了一句:“今天,你们才是官。”
就在此时,水利司副使匆匆赶来,声称发现一处暗渠渗漏,恐影响春灌,请求立即调拨五百劳力抢修。语气急切,神情恳切,俨然忠臣模样。
高羽望着他,忽然微笑:“你说得对。不过,在动工之前,我想请你当众写几个字。”
对方一愣:“写什么?”
“就写‘良心’二字。”高羽缓缓道,“用左手。”
那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一步。
“怎么?不方便?”高羽逼近一步,“还是说……你根本不会用左手写字?”
全场哗然。云歌率亲卫瞬间将其制伏。搜身之下,竟从发髻中取出一枚微型铜管,内藏毒针一枚,显然是准备在混乱中刺杀高羽后自尽灭口。
审讯持续三日,终得实情:此人名为伊本?萨利赫,自十二岁起接受大食秘训,精通易容、模仿、心理操控。七名“高羽替身”中,他是唯一成功打入核心者。原计划是在“百姓议政日”制造工程事故,嫁祸政府无能,再以“真高羽”身份挺身而出,拯救危局,从而夺取民心与权力。
“你们太高估了符号的力量。”高羽在牢中见他最后一面,“你以为穿上同样的衣甲,说出相似的话,就能取代一个人?可你忘了,真正的领袖,是从无数个黎明前的决策、每一次对弱者的低头、每一场风雨中的坚守中长出来的。你只是影子,而影子永远无法成为光。”
四月十二,高羽发布《澄清令》,将整起阴谋公之于众,并宣布设立“镜鉴司”,专司官员背景审查与舆情监测,同时鼓励百姓匿名举报可疑行为,承诺严惩诬告,重奖实证。
然而,他并未因此收紧管控,反而进一步扩大开放。四月二十,第一辆“流动书车”驶出敦煌,载满《算经》《农政全书》《伤寒论》等典籍,前往五百里外的伊吾绿洲。随行的不仅是教师,还有医生、工匠、乐师??高羽称之为“文明的辎重队”。
五月端午,疏勒崇文女子学堂举行首届毕业礼。十五名女生身穿统一青衫,手持自己绘制的灌溉图、风车设计稿走上讲台。高莺莺当众宣布:即日起成立“西域女匠盟”,专攻民生器械改良,并与天工院平级协作。
台下掌声雷动。一位老学者含泪感慨:“昔班昭续《汉书》,今莺莺启百工。女子之力,自此不可轻量!”
六月初一,长安使者抵达。除送来皇帝御笔“功盖古今,德润山河”匾额外,还附一道密诏:愿册封高羽为“安西王”,赐金印紫绶,许世袭罔替。
高羽跪接诏书,却未谢恩。次日回奏,仅八字:“**民为邦本,爵非所求。**”
他在信中写道:“陛下若真信臣,不必封王,但请允臣三事:一、免除西域五州三年赋税;二、派遣太医十人来援,助建疫病研究院;三、开放国子监西域学子名额五十,不限出身。”
李儇览奏,久久不语。最终提笔批复:“所请皆准。另加一条:每年冬至,朕要收到一份来自敦煌的孩子们的信??他们写的诗,画的图,做的梦。”
秋分时节,第一封童信送达长安。纸上稚嫩笔迹写着一首小诗:
>黄沙不是家,
>河水才是话。
>哥哥教我们读书,
>就像春天教花开。
李儇读罢,潸然泪下。
与此同时,怛罗斯废城地下,“龙脉锁眼”已被找到。贾思勰带领工匠团队历时四月,终于激活整套水利控制系统。随着石闸开启,沉寂百年的古渠重新奔涌,万余亩荒漠化作沃土。当地部落自发立碑,上书汉胡双语:“此水非天降,乃仁政所召。”
冬至夜,大雪纷飞。高羽再次来到忠魂碑林,在高莺莺的石碑前放下一盏莲花灯。远处,新建成的“启蒙剧院”正在上演百姓自编的话剧《安西往事》,台上演员喊出最后一句台词:“只要人心未冷,西域永不沉沦!”
台下万人齐声应和,声震旷野。
他转身走向学堂,推开门,见一群孩子正围着火炉取暖,手中捧着长安寄来的画册。
“高叔叔!”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举起画纸,“我画了你和妹妹姐姐站在水车旁边,天上全是星星!”
高羽接过画,轻轻抚摸纸面,笑道:“画得好。不过你看,星星太多了,会不会压弯了屋顶?”
孩子们哄笑起来。有个男孩认真地说:“不会的,因为星星也是人变的,他们会轻轻坐着,不吵不闹。”
高羽怔住,随即眼眶微热。
是啊,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无论生死,都在默默托举着未来。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新课题:
“如何让每一寸干涸的土地,都听见春天的脚步。”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戈壁,也孕育生机。
而在极西之地,最后一支大食远征军在葱岭暴风雪中全军覆没。幸存者带回一句话,成为此后三十年伊斯兰世界对东方的禁忌传言:
“不要去那里。那里的将军不用刀杀人,他用希望让人忘记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