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重启‘问心阵’。”她说,“用九问碑为基,忆言树为脉,以百名自愿者为眼耳鼻舌身意,织一张覆盖九州的‘真识网’。凡有篡改、遮蔽、扭曲之事发生,网络即刻共鸣示警。”
一名长老皱眉:“代价太大。参与者需割舍七情,终生不得婚嫁育子,否则情绪波动会污染讯息纯度。”
“那就我去。”盲女平静道,“我早已无亲无故,唯一牵挂也已不在人间。”
白砚秋忽然抬手制止:“等等。你忘了他说过什么?‘可以不同,但仍彼此听见。’你现在要做的,却是建立新的权威解释体系??和净言院有何区别?只不过换了一群人在定义‘真实’。”
殿内死寂。
良久,盲女垂首:“那你说怎么办?任由他们用‘自由’包装谎言,让真正的声音淹没在噪音里?”
“不。”白砚秋起身,走向门外风雪,“我们要让每个人成为自己的守言人。不是靠制度,而是唤醒一种本能??对虚假的生理厌恶。”
三日后,他在东岭最高崖凿开一口“吐真井”。井壁嵌满碎瓷片,皆来自历代被毁的讲古堂瓦当。他宣布:凡愿直面内心者,可入井静坐七日。期间不得饮食,唯饮雪水,且须不断回答一个问题:“你最近一次说谎,是为了保护谁?”
据说第一个下去的人是位曾主持焚书的老儒。第三天,他开始呕吐黑血,口中喃喃:“我对女儿说,父亲烧的不是诗集,是害人的妖书……其实那是她生母唯一的遗物……”第五天,他撕开衣襟,用指甲在胸口刻下“欺亲”二字。第七日爬出时,头发全白,却面带解脱。
越来越多的人赴井。有人承认诬陷政敌,有人忏悔隐瞒灾情,更有母亲哭诉为了让孩子“听话”,从小灌输“官府永远正确”。这些话语未经整理,不分对错,尽数刻于井周石壁。渐渐地,一种奇异现象出现:靠近此地之人,哪怕未曾下井,也会对虚伪言辞产生强烈不适,轻则头晕恶心,重则当场昏厥。
“这是集体潜意识的免疫反应。”白砚秋对盲女解释,“就像身体记住瘟疫,人心也能学会识别毒语。”
然而黑暗的反击来得更快。
某夜,三十名“诚实典范”联袂登台,发表《致全体国民书》,痛陈“当前风气走偏”:有人借“回忆”之名散布仇恨,有人以“真实”为刃伤害无辜,更有极端分子鼓吹“清算过去”。他们呼吁设立“言语净化庭”,对争议言论进行“科学评估”与“情感疏导”。
演讲结束时,全场泪流满面,掌声雷动。
盲女读完转录文本,手指冰冷。她认得这种话术??当年净言律推行之初,也是打着“防止社会撕裂”的旗号。真正的杀招不在内容,而在情绪操控:让你觉得反对者不是错了,而是“病了”,需要治疗。
她立刻命人封锁消息,可已迟了。次日清晨,七个守言学宫弟子被捕,罪名是“传播创伤性记忆导致三人精神失常”。证据是一段录音,其中一人确实咆哮着逼迫老人回忆亲人惨死细节。
“是陷阱。”白砚秋看着供词冷笑,“那些提问方式明显经过设计,故意激起创伤应激。但关键不是谁干的,而是??为什么偏偏选这七个人?”
盲女盯着名单,瞳孔骤缩:“他们是最早接触《新问录》原件的七人……也是唯一见过沈照激活言核全过程的见证者。”
两人对视一眼,寒意彻骨。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承忆者的秘密,还在系统性清除记忆链条上的关键节点。
当夜,盲女独自登上九问碑。寒风刺骨,她却解开发髻,将文字之心贴近碑面。刹那间,幽蓝光芒顺着石缝蔓延,九个问题逐一亮起,如同九颗星辰坠落人间。
她闭目祈问:“若不能统一,如何共存?若各有真相,何来正义?”
没有回答。
只有风穿过碑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就在她即将放弃时,胸口忽有一丝温热。低头看去,文字之心竟渗出一滴血珠,落入碑底裂缝。瞬间,大地震颤,方圆十里忆言树齐刷刷转向东方,叶片翻动如书页疾翻。而在遥远北境,那根埋于冰下的龙刀刀鞘,终于缓缓升腾,破开千层坚冰,悬停半空。
与此同时,失踪的戍边士兵出现在皇城之外。
他浑身裹满冰甲,双眼全白,右手高举锈刀,左手提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那心脏表面布满符文,竟是用十万失语之魂怨念炼成的“伪心”。他站在朱雀门前,声音如千人齐诵:
“沈照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