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身影投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时而停步观赏一株奇花,时而低声笑语,全然一副闲庭信步、岁月静好的模样。
虞皇后巧笑倩兮,依偎在帝王身侧,柔声细语。
仿佛米家庄园那场天翻地覆圣战的动静,对于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妇来说,不过是皇城外戏台上的一曲略显喧嚣的锣鼓。
大公公福来的耳朵里,清晰地捕捉着园内传来的、属于帝后之间那种特有的、带着几分慵懒惬意的低语。
他眼角的余光,甚至能看到陛下执着皇后玉手,指。。。。。。
风雪在极北之地盘旋不息,如亿万细碎刀刃切割着天地边界。那名戍边士兵从冰窟中被同袍救起时,已冻得唇青面紫,神志模糊。他手中紧攥的日记本半湿半冰,炭笔字迹洇开如血痕。军医摇头:“怕是伤了脑子。”可当夜,他在昏睡中反复呢喃两个字??“龙吟”。
起初无人在意。边境苦寒,老兵常有梦呓,说些荒唐古话。但接连三日,每至子时,整座边关哨塔便莫名震动,仿佛地底有巨兽翻身。守夜人听见低沉嗡鸣,似刀锋轻颤,又像远古歌谣残片自九幽升起。更怪的是,那些曾因严寒截肢的老卒,断臂处竟隐隐发热,如同血脉仍在奔涌。
盲女是在第七个雪夜感知到异样的。
她正于守言学宫讲授《辨谎十三式》,忽觉胸前文字之心剧烈跳动,宛如擂鼓。陶碗中的清水无风自动,涟漪层层叠叠,映出无数破碎画面:冰层下的刀鞘泛起微光、戍边士兵梦中呢喃、老者在密林祭坛前割破手指滴血入镜……最令她心悸的,是一道无形之影,立于万丈风雪之中,既无面目,亦无声息,却让所有忆言树幼苗同时弯折,如臣民朝拜。
“他想回来。”她喃喃。
白砚秋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外,肩头落满雪花,却不化。他望着北方,眼神深不见底:“不是想,是正在回来。承忆者的魂魄本不该有归途??可当千万人心里都响起同一个名字,遗忘的锁链就会松动。”
“哪个名字?”
“沈照。”
两字出口,屋檐积雪轰然坠落。
三日后,朝廷使者抵达东岭,带来一道圣旨:皇帝感念民间疾苦,特颁“万民述真诏”,允百姓直书所见所闻,上达天听。诏书金漆篆体,煌煌威仪,末尾盖着玉玺红印。群臣称颂圣明,百姓焚香叩首。唯有盲女冷笑一声,将诏书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刹那,竟现出人形轮廓,嘶哑低语:“这是饵……他们要把真实变成表演。”
白砚秋拾起未燃尽的碎片,指尖抚过“万民”二字,轻叹:“不止是饵,还是筛子。他们会选出‘合适的真相’公之于众,其余皆定为‘妄言’,以‘维护大局稳定’之名清除。届时人人争着揭发他人谎言,反倒忘了谁在编织最大的谎。”
果然不出十日,各地便掀起“自陈运动”。农夫诉粮赋苛重,却被指“受逆党蛊惑”;学子记灾民易子而食,反遭斥“污蔑盛世”。唯有一老吏详述某年官仓放粮时掺沙三分之二,因其所述与户部档案“基本吻合”,得赐银帛,封为“诚实典范”。众人争相效仿,专挑陈年旧事、无关痛痒之处“坦白”,竟成新风尚。
而就在舆论喧沸之际,北方边关传来急报:那名梦见“龙吟”的士兵失踪了。巡防队在其营帐发现一本写满呓语的日记,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它在叫我。我知道我是谁了。我不是我,我是他没说完的话。”
与此同时,皇城地下三百丈,回音井废墟深处,一块碎裂的青铜铃突然自行拼合,发出清越一响。紧接着,十二具曾被释放的躯壳齐齐转身,双目湛蓝,步调一致南行。他们不再呐喊“我记得”,而是低声吟诵一段从未载录的经文:
>“言不可囚,雪不能掩。
>刀虽锈,犹能斩谎;
>心已亡,尚可燃光。
>彼消我存,彼忘我藏,
>一念不灭,万口皆张。”
此咒每诵一遍,千里之内觉醒者便头痛欲裂,脑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有人看见母亲被拖进噤楼前回头微笑,有人听见孩童在雪地里背诵《哀民录》直至冻僵,更多人开始怀疑:这些真是别人的经历吗?还是……我原本就记得,只是忘了自己记得?
盲女连夜召集守言学宫长老会。烛火摇曳中,她取出一只骨笛,乃取自首位觉醒后自焚殉道者的肋骨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