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不是纪录片。”王雨晴摇头,“它是供奉。”
林默点头。他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真实太过神圣,一旦放进大众视野,就会被解读、消费、扭曲。就像老周的纸鹤,一旦变成热搜话题,就不再是“我在”,而是“快来看疯子”。
但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林默提议:“我们不做公映版,只做闭门放映。对象限定为医护人员、养老从业者、心理学学生,以及有失智亲人的家庭。”
大家同意了。
放映会在市心理协会的小礼堂举行。观众不到百人,却坐满了整整三排。当画面中林秀芬穿上旗袍走出侧门时,全场寂静无声。当张桂兰说出“爱不会走”时,后排一位中年女人掩面痛哭??她的母亲也在痴呆晚期,而她从未想过如何温柔地陪伴。
散场后,一位年轻护士走上台,声音颤抖:“我一直觉得,让病人清醒才是负责。但现在我才懂……有时候,让他们快乐地活在梦里,才是最大的慈悲。”
林秀芬受邀参加了座谈。她穿着朴素的灰布外套,说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扎进人心。
“我不是伟大。”她说,“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一个人孤单地老去。”
“我演的不只是丈夫。我是她的依靠,是她的秩序,是她每天醒来还能微笑的理由。”
“你们问我累不累?累。可当我看到她吃饭香了、睡觉踏实了、还会哼歌了,我就觉得值。”
“人老了,不怕死,怕被忘记。我让她相信,有人一直在等她回家??这就够了。”
会后,林默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我是张桂兰的女儿。我妈今天回家后,第一次主动提起了我爸的名字。她说:‘他一定很累了,让他多歇会儿吧。’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懂了生死,但我知道,她是安心的。
>谢谢你们,让我妈最后的岁月,活得像个被深爱的妻子。”
林默把这条短信转发给团队每一个人。没有人回复,但那一夜,驿站的灯亮到凌晨两点。
几天后,林默独自重返夕阳居。张桂兰依旧站在门口,等着“丈夫”下班。林秀芬看见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他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空。秋阳高悬,云淡风轻。一只麻雀落在旗袍晾衣绳上,叽喳两声,又飞走了。
他忽然明白,所谓尊严,不是清醒地承受痛苦,而是在混乱的世界里,依然有人愿意为你守住一片真实的幻境。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写下新的章节标题:
>**第八章:扮演**
下面只有一句话: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演戏,
>不是为了欺骗,
>而是为了让另一个人,
>能体面地活着。
收起手机时,他看见林秀芬正扶着张桂兰进屋。老太太回头望了一眼,忽然冲他招手。
他走过去。
“小伙子,”她笑着说,“替我跟小林说,明天别加班了,我炖了汤。”
“好。”他认真点头,“我一定告诉您丈夫。”
她满意地笑了,转身进门,嘴里又哼起那首老歌。
林默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知道,从今往后,每当听见《我的祖国》,他都会想起这位穿着旗袍的老太太,和那个甘愿为她穿上男人衣服的女人。
在这个人人都急于证明自己真实的时代,竟有人愿意用虚假的身份,去守护一份真实的爱。
这或许是最温柔的谎言,
也是最诚实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