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颇有要飘雪的意味,程奶将屋前的大水缸盖掀开,舀了两勺水灌进黑成碳的烧水壶,大盖盖回水缸后,旁若无人地往屋里走,边道:
“水烧着,孙等会回来有热水喝,我得干活去了,鸡喂了么?小黑哪去了,哦对,陪我孙出去了,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啊真是,这鬼天气,前几天还出太阳的,别把我的菜冻死了,等会摘点晚上炒点新鲜菜吃,不行啊,安安她说她会带吃的回来,那不就浪费了么?真奇怪,我上次做饭是什么时候,我记得我的手艺一向很好,安安怎么突然不爱吃了呢,她小时候能吃完大半锅米饭,个子拔得可高了……”
杜文心沉默着跟在程奶身后,程奶好像莫名老了很多,说不上来的沧桑,她提着装满水的烧水壶又回了屋,挂到火烧得正旺的炉灶上头,火舌摇曳地舔舐着炭黑的壶底,发出‘滋滋’的声响。
“啊!安安呢!安安怎么不见了!”
刚刚还显得平静的程奶,突然双手拍在大腿上,慌不择路般就要跑出去,杜文心大感不妙,拉住陈奶的手,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安抚道:
“程安女士很安全,她就在这里,您不必心焦。”
程奶的力气很大,在杜文心未设防的手中猛地抽出,指着杜文心的鼻子骂道:
“你们都是帮凶!我的乖孙丢了!没有一个人信我!天呐!这世道怎么这样!你们都欺负我!你们不去找为什么要拦我找!我可怜的安安呐,她受了多少苦!”
程奶的眼神很狠厉,在明灭的灶火光中,像烧红的刀子一样,恶狠狠地剜在杜文心身上,杜文心刚想有所动作,门外响起一个女声——
“项阿婆!你想吃的酸糕籽我拿来咯!”
推门进来是个中年女人,看见杜文心一愣,程奶立马冲过去道:
“兰曼啊,安安呢?这人不让我去找她!”
张兰曼拉过项阿婆,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将手中装着酸糕籽的包装袋放她手上道:
“您又老糊涂了不是,安妹子去招呼客人了,她刚刚不才和您说完走的么。”
“是么。”程奶呢喃了一下,也不知是她知道头脑清明了还是她信任张兰曼,总之她扯了把椅子在灶台旁坐下,用柴火钳捅了捅堆砌的柴火,一瞬间灶火更旺了,她依旧道:
“是啊,安安工作去了。”
张兰曼望着程奶‘害’了一声,又回望向杜文心道:
“不好意思哈,项阿婆她脑子有时候有点不清醒,刚吃过药的,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我就没守着,没想到没一会儿功夫又犯病了。”
杜文心略带歉意地点点头,因为好像是她的缘故,程奶才这样。
“奶奶!”程安的声音急匆匆地传来,很快推开了门,但那双焦急的眼睛先定格在了杜文心身上。
程安当时与张兰曼走的另一条路,两人一边走一边把顺手的农活做了,这已然成为了肌肉记忆,而程安还要去招呼夏侯云沁她们,就与张兰曼分开了。
她提来了热水壶给夏侯云沁一行人倒茶水,屋子里弥漫着煨红薯的香甜味,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时程安才发觉那个年轻小警察居然不在,随口提了嘴,于是便得到了杜文心去另一边寻她去了的消息。
她心里是有点慌的,但不能被这群资历深的警察们看出端倪,只能装作突然发觉时间很长了,但那个小警察还没回,就说怕小警察迷了路,顺理成章地出来寻了。
程安的心一直在跳,她望向兰曼姐道:
“兰曼姐照顾一下奶奶,我领文心警官回去。”
程奶站了起来,拆开手中酸糕籽的包装袋就往程安这儿来,她道:
“安安,你不是要吃么,奶奶给你留了些,快吃罢。”
程安一噎,伸手捏了颗放嘴里,嘴中的酸味还没蔓延,她便搂了搂奶奶道:
“您自己吃吧,我还有事,晚点陪您。”
酸糕籽软糯酸甜,甚至还有点辣味,越嚼那酸辣味就越盖过甜味,直到那仅剩的籽核还会吸允出些许残留的甜味。
杜文心与程安在外面走着,杜文心嘴里也被张兰曼塞了颗酸糕籽,她细细品味着这新奇的零嘴。
“文心警官,你……”程安突然开口,脚步都放缓了,迟疑了一下还是道:
“我奶奶有时候会说些胡话,你听着别当真。”
“啊,你叫我文心好了,我还是个实习生,警官的称谓对我来说太郑重了些。”杜文心看着程安的眼睛,摆摆手道:
“你奶奶她也没说什么,就是句句没离你,看来她真的很挂念你。”
程安沉默了下,掩在厚重衣领下那张被风吹红的虽然有些许岁月痕迹但依旧素雅的脸上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在来的车上,夏侯云沁她们就聊起过这荷翠山庄的主人家程安,杜文心光听着就觉得程安很厉害,在村子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在不是孤寡老人就是留守儿童的村子彻底无法再发展下去的时候,她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