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岐山封禅18
李玄鹤的思绪回到了从小院离开,去寻太子的时候。
陈王藏了一万军队在几里外的山林中绝非小事,李玄鹤心中焦急,匆匆赶到青宫时发现太子并不在宫中。伺候的宫人说他一炷香前去了陛下的宫中,不知何时返回。李玄鹤哪里能等那么久?不再耽搁,转身离开,在晚霞消散前,又去了陛下的宫殿。
白日里刚刚去过的宫殿在此时换上另一副面孔。院门紧闭,门口站着禁军看守。二人看到李玄鹤,并未立刻放行,而是转身进院中通报,得了应允后才让他入内。
李玄鹤心中一紧,意识到这是发生了大事。
庭院内挤满了人。伺候的宫人们在院中跪成几排,低垂着头,趴伏着身子,瑟瑟发抖。他们的周围站着十几个禁
军,目光紧锁在他们的身上,阻止他们交头接耳,亦或是悄悄离开。不远处正殿的门同样紧闭着,门口处看守的却不是禁军的人,而是几个太子亲卫。
太子在殿中。
李玄鹤正犹豫着是否要进殿,殿外看守的人先开了口:“太子殿下在殿中等您。”
李玄鹤敏锐察觉到他话中的问题。
此处是陛下的寝宫,那人却只说太子殿下在等他。那陛下呢?他不在殿中吗?他又去了哪里?
推门进入殿中,太子坐在门后不远处的太师椅上,一旁的桌上空空荡荡,竟连茶水都未上。李玄鹤侧眸向一旁望去,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帷幔,落在尽头的床榻处。
陛下躺在床榻上,如睡着了般,毫无声息。床榻边站着两个太医,正往陛下的身上插针,动作熟练,全神贯注,彼此间无交流,甚至听到他进殿的声响都未投射半个眼神。
太子免了李玄鹤的礼,让他在一旁落座。片刻后,两个太医眉眼低垂,提着药箱走到太子和李玄鹤面前,躬身道:“臣等无能,陛下已经去了。”
他们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外面人听清。
虽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这个结果时,李玄鹤的心中依旧一惊。一旁的太子面色并未有太多变化,平静道:“此事还需保密,二位切莫与旁人说。孤会为二人安排个去处,委屈二位几日,待封禅大典过后,再送二位离开。”
太子的语气很温和,两个太医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意思,顺从地随太子的人离开。
片刻后,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太子和李玄鹤,以及再也开不了口的陛下。
屋角的香炉中安神的香已燃尽,香气淡了几分。屋内的油灯全都被点燃,亮得和白昼似的。太子抬头看着紧闭的殿门,视线像是能透过那道门,看见院中跪着的众人,以及他们头上乌云密布的天。半晌,他轻声开口,声音中是尘埃落定的松弛,夹杂着几分伤怀:“孤早就预料过会有这一日,但真的走到这一日时,竟是这般感觉。”
李玄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与陛下关系并不算太亲近,偶尔相见,也是浮于表面,掺着目的和利益的虚假。此刻听闻陛下的死讯,心中唯有叹息。
至于太子——
他和太子虽自小一同长大,关系亲密,可他从未有一刻忘记,太子是君,他是臣。臣子应恪守本分,即使是伤心和喜悦的情绪,也不能逾越半分。
如今陛下驾崩,不日太子即位。今夜的一切他虽有困惑,有疑问,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他今夜已然误打误撞来了不该来的地方,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若多说几句,在太子心头埋下刺,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祸患。
太子见李玄鹤未说话,知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父皇是突然病故的。太医们赶到时,已无力回天,诊断后说是日积月累服用丹药,加之这两日斋戒,父皇以丹药做膳食,以至于身体再也撑不下去。后日就是封禅大典,本该是父皇的大日子,只差这么两天……”
李玄鹤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沉默片刻后只道:“殿下是想将这件事暂且瞒住?”
太子揉捏着额头:“封禅大典只剩两日,若不能以父皇的名义完成封禅大典,又或是突然取消大典,怕是会起争议。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可有好的法子?”
李玄鹤自然没有好的法子,就算有也不敢多说。他顿了一瞬,将陈王带兵来的事说出。太子听后悲伤彻底散去,脸色阴沉起来:“他好大的胆子,竟豢养了这般多的私兵!这等奇门遁甲大阵怕是有长生殿的手笔吧?若不是司天阁的人恰好再此处,帮着破了阵,他们打算做什么?带兵造反吗?!”
这正是李玄鹤所担心的事。他道:“如今我们的人不够,虽然陈王已去,可若国师与陈王世子联合,里应外合,此事怕是难以收场。还需小心国师和陈王世子的动向。”
“那就更要将父皇的事暂且按下。”太子眯起眼睛,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来之前,孤曾传信给五百里外的驻军,调了两万人,在一百里外驻守,赶到此处需要一日。如今我们有先机,只差时间。只要将父皇的消息瞒住国师一日,等到这两万人的支援。”
提前调了军队?五百里外的驻军将领是太子的亲舅舅,是太子一党的人,此事陛下可曾知晓?李玄鹤垂着眼睫,面上平静无波,转瞬的功夫,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停在了那夜桂花林中,荀舒分析的天象。
荧惑守心,逼近太子星。
他收敛起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附和道:“殿下未雨绸缪,臣实在是佩服。趁此时机,兴许可以将长生殿和那妖道一并除掉。”
太子摇头:“长生殿扎根大梁太久,就算杀了国师,也无法一朝一夕彻底清除他们的影响。”
“但至少能让他们混乱一些时日,不是吗?我们也可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谋划,再争先机。”李玄鹤看向对面的太子,“殿下,此乃最好的时机。待封禅大典结束,陛下驾崩的消息再也无法瞒住,国师定然会有所动作。如今斋宫中随行者大部分都是殿下您的人,尚可瞒住消息,也方便下手,但若回到京城中,一切可大不相同。长生殿信徒众多,未必不能为国师谋划一条生路,到时候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李玄鹤说得诚恳,太子思索片刻,神情愈发凝重:“那你觉得孤应该怎么做?”-
陛下的突然驾崩终是被太子彻底按下。
入夜后,陛下的住处安静下来,一切瞧着与往日并无不同,但若细看,却能发现殿中伺候的宫人在不知不觉间撤换了大半,守卫亦翻了数倍。陛下以斋戒为名,紧闭殿门,不再见外人,只有近身伺候的宫人可进出。而这两个可近身伺候的宫人,竟也换了人。
有敏锐者察觉到此事的不同寻常,可这几日斋宫中发生的不寻常的事又何止一件两件,如今再多添一件,也算不得稀奇。
只除了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