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铜勺爆发出刺目金光。
不再是单一光源,而是千百种色彩交织迸发??岩甲鼠挖矿时溅起的火星、焊爪蟹焊接钢梁的电弧、喷火鼻涕虫喷射的彩虹火焰、貂糊糊炒菜时锅底噼啪作响的油星……每一道光,都是一个生活的切片,一段真实的记忆。
光芒席卷整个控制室,撞向中央主服务器。
轰??
没有爆炸,只有一声悠长的钟鸣,仿佛远古灶神睁开了眼睛。
所有屏幕同时黑屏,随即闪现出一幅全新的画面:一间破旧的老屋,土灶燃着柴火,锅里咕嘟咕嘟炖着肉。一个小女孩坐在灶前添柴,脸上沾着灰,笑得灿烂。
那是……国师的记忆?
贺兰奇瞪大双眼。他从未想过,那位高高在上的梦境缔造者,童年竟如此平凡。而这间屋子,分明与梦饲场底层某处废弃档案室里的老照片一模一样??那是第一代梦境工程师集体合影的背景地。
“原来……他是从这里出发的。”贺兰奇明白了。
国师不是天生就想掌控一切。他也曾是个围着母亲灶台转的孩子,也曾为一口红烧肉偷掀过锅盖。只是后来,当他拥有了改写梦境的力量,便以为可以用规则复制温暖,用秩序重建家园。可他忘了,真正的“家”,从来不怕乱,不怕错,不怕糊锅。
而现在,这幅童年记忆被无限放大,投射在整个梦饲场的神经网络中。
那些僵化的梦境开始颤抖。
孩子们不再机械骑行,而是突然大笑起来,鼻涕虫打了个喷嚏,喷出彩虹泡泡,洒满天空;老人推翻棋盘,对隐形壁虎说:“今天不下棋了,陪我去买糖葫芦吧!”;岩甲鼠丢下钢筋,齐刷刷转向镜头,举起爪子喊:“涨工资!!!”
秩序崩解了。
但这一次,不是混乱,而是**复苏**。
“不可能!”一声咆哮撕裂虚空。
国师的身影再度凝聚于平台中央,但已不再是卢松的模样。他的脸不断变换??一会儿是清心咒特工,一会儿是工厂技术员,一会儿又是跪拜的仙官……最终,定格为一个瘦弱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站在灶台边,手里端着一碗焦黑的肉。
“这是我第一次做饭。”他望着那碗糊掉的红烧肉,声音沙哑,“娘病了很久,我想让她吃点好的……可我没钱买好肉,也没火候……她还是吃了,笑着说‘香’。”
贺兰奇静静听着。
“可后来我发现,只要修改梦境参数,就能让人永远吃到最完美的菜肴,永远不会生病,永远不会死去。”国师抬起头,眼中泛起赤红,“为什么还要忍受这种……低效的痛苦?”
“因为你娘吃的不是肉。”贺兰奇轻声道,“是心意。”
“心意?”国师冷笑,“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量化?如何传承?我要的是永恒,是绝对的安宁!”
“那你永远得不到。”贺兰奇一步步走近,“因为你把自己当成了神,却忘了你是从人间走出来的。”
他举起铜勺,指向那碗焦黑的红烧肉影像。
“你看清楚??这才是你的起点。不是灵枢,不是契约,不是权柄。是你踮起脚尖够锅盖时烫红的手指,是你娘摸你头时那一声叹息,是你说‘下次一定做好’时的倔强。”
国师的身体剧烈震颤。
他的轮廓开始龟裂,露出内部无数纠缠的数据流。那些是他吞噬过的意识,是被强行抽取的情感样本,如今在“灶火之光”的照耀下,纷纷挣脱束缚,化作点点萤火,飞向各自归属的梦境。
“我不接受……”他嘶吼,“没有秩序的世界,只会重蹈覆辙!战争、疾病、离别……你们根本不配拥有完美人生!”
“我们不需要完美。”贺兰奇平静地说,“我们要的是真实。”
他转身面向所有屏幕,高举铜勺:
“现在,轮到我们定义‘家’了!”
霎时间,万千小怪物响应召唤。
它们不再等待指令,不再依赖系统分配,而是自发组织起来??焊爪蟹用焊枪在虚空中刻下新的契约法典;岩甲鼠挖掘出通往深层梦境的隧道;喷火鼻涕虫点燃一条条断裂的连接线;貂糊糊则扛着锅铲冲进数据洪流,一边炒菜一边大喊:“加盐!快加盐!这梦太淡了!”
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在梦境深处轰然展开。
国师的黑色潮汐再次袭来,但这回,它面对的不再是被动承受的个体,而是一整个觉醒的生态。每一个小怪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生活”的本质:焊爪蟹宁可炸毁自己的机械臂也不让数据锁链缠住梦境入口;一只年迈的扫帚精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只为替孩子挡住坠落的虚拟砖块;甚至那只曾因违约被注销编号的懒羊怪,也拖着残破身躯爬回来,躺在门口说:“老子还没吃完午饭……谁也别想关灯。”
它们不是战士,却是最坚定的守夜人。
国师终于支撑不住。
他的身体如沙塔般坍塌,意识碎片四散奔逃。但在彻底消散前,他望向贺兰奇,嘴唇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