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寂静,四下无人。
沈卿云恐隔墙有耳,只垂首与青篱一同福身行礼,而后便静立原地,沉默相对。
景昭静静注视她片刻,亦未出声。
他确实不曾料到,短短一年光景,眼前这女子竟能蜕变至此。
褪去昔日青涩,如今这般沉静立于灯影下的模样,俨然已是另一番气象。
灯笼将熄未熄的光晕在她苍白的脸上摇曳,行礼时衣袖纹丝不动,连呼吸都轻得几乎要融进夜风里。
如此滴水不漏的沉稳,倒让景昭想起朝堂上那些惯于藏锋的老臣。
背后谋划暗潮汹涌,面上却静如止水。
静默在廊下蔓延,最终他只温声提了一句:“这一路车马劳顿,辛苦姑娘了。”
沈卿云睫羽低垂,更深地敛袖一礼。
而今情势未明,纵有千般试探,也只能化作这仓促照面。
景昭目送那抹单薄身影消失在廊角,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转身朝另一方向踱去。
刚进厢房,青篱便先替她端来一盏温在炉上的茶润喉。
沈卿云捧着茶盏,感受着指尖渐渐回暖,这才轻舒一口气,开口嘱咐:“今晚动静太大,我估摸着……他该来了。你把药煎上,然后去歇下吧。”
青篱才放松几日的心又揪了起来。
因她知道,自家姑娘口中那他不会是旁人。
看出她紧张,沈卿云反倒笑了笑,宽慰道:“无妨,他不来,咱们这出戏反倒唱不下去了。”
心知大局紧要。
青篱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去煎药。
果然,汤药甫一饮尽,还未彻底歇下,外间便传来侍从叩门声。
随后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大夫被请进厢房。
隔着垂落的床帘,老大夫在榻前坐定,闭目凝神诊脉。
沈卿云不动声色地将预先刺在臂上的细针取出,悄然塞入枕下。
那老大夫刚诊完脉象,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令那大夫不悦地蹙眉,正待回头训斥,却在看清那道玄色身影的瞬间慌忙起身。
唐九霄抬手止住他的行礼,目光掠过那严严实实的帘幕,落在那截探出帘外的雪白皓腕上。
“如何?”
他开口问道,语调隐含急切。
“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盘,确是喜脉无疑。”
那大夫忙不迭回禀:“结合夫人的症状来看,约莫已有一月有余。”
那便是在燕州城里,两人最开始那一回。
唐九霄只觉呼吸骤停,排山倒海的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腔。
但他旋即敛住翻涌的心绪,声线沉静如常:“此事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分。”
这大夫是他的心腹,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连忙躬身应下。
沈卿云静坐帘内,目光空洞地望着昏暗中的某处出神,直到外间的交谈声停歇,垂在帘外的手腕被轻柔地握住。
随着床帘被掀开,一张难掩激动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发颤,掌心甚至沁出些许湿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唐九霄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熟悉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