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时节,归尘草进入盛花期。整座荒山如披翡翠纱衣,夜晚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流动的星河。每年此时,都会有无数人携帚而来,在庙前清扫、静坐、留言。有人放下旧衣物,象征告别过去;有人带来种子,混入归尘草旁;更多人只是默默劳作,不言不语。
这一年,来了一位特殊访客??曾砸毁收音机的年轻士兵,如今已退役,拄拐行走。他在庙前跪下,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老兵去年走了。”他哽咽,“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替我多扫几次。’”
他掏出一把磨损严重的扫帚,正是当年哨所用过的那一把。他不会使力,动作笨拙,却坚持扫完整条山路。当晚,他睡在庙檐下,梦中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学会了。”
他猛然惊醒,发现归尘草围成一圈,将他轻轻环绕。草叶轻拂面颊,如父如兄。
次日清晨,他离开时留下一封信:
>我曾以为坚强就是不哭、不退、不低头。
>现在我知道,真正的坚强,是明知会痛,仍肯弯腰。
>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战士,
>但我会做一个清扫者。
>
>??李响
信被挂在庙内墙上,与其他千百张纸条并列。有的写着“我今天第一次给妈妈洗脚”,有的写着“我和前妻一起收拾了离婚那天砸碎的花瓶”,还有一张画着歪歪扭扭的小房子,下面写着:“宝宝说,爸爸扫地的样子,像超人。”
岁月无声流淌。
十年后的冬至,荒庙迎来一场罕见大雪。凌晨四点,一名环卫工推着清洁车抵达山脚。他年近六旬,鬓发斑白,制服洗得发白,胸前别着一枚褪色徽章:**城市清洁标兵?2031**。
他扛起扫帚,一步步踏上石阶。每一步都沉重,却坚定。到达庙前时,天仍未亮。他不进门,只将车上一袋混合土壤倾倒在归尘草周围,然后开始清扫积雪。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轻响。忽然,归尘草集体摇曳,玉光流转,竟随着他的节奏起伏,如同回应某种古老誓约。
就在此时,庙内炉火猛然一跳,玻璃罩上的雾气凝聚成一行字:
>**欢迎回来,老朋友。**
男子怔住,手中扫帚微微颤抖。他抬头望向庙门,声音低哑:
“你说……我还能算‘拿扫帚的人’吗?”
无人回答。风却起了,卷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轻轻落在他肩头,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句肯定。
他笑了,继续低头清扫。
雪落无声,帚影如织。
天地之间,唯有这一人一帚,一庙一草,静静相守。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太空站舷窗前,新一代宇航员正凝视地球。她轻声对同伴说:“你看,那些光点……是不是很像归尘草?”
同伴点头:“有人说,那是城市灯光。但我知道,那是亿万次低头累积的微光。”
她微笑,举起手中抹布,擦拭起舱壁水珠。
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