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自己站在考场中央,所有考生都摘下了头环,脸上浮现出久违的茫然与释然。试卷飘在空中,文字一个个脱落,化作灰烬。远处,山桃树开花,花瓣落进每一只倾诉舱的麦克风里,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春天在低声诉说。
三天后,黄昏。
戈壁滩上的绿洲小学只剩三间教室,屋顶铺着太阳能板。孩子们穿着旧校服,在沙地上画数学题。王素芬四十出头,短发斑白,见到陈拾安时没有惊讶,只递给他一碗热汤。
“我知道你会来。”她说,“昨晚我梦见十一号在哭,他说对不起没能把钥匙交出去。”
陈拾安取出U盘碎片和训练师遗物。
她摸了摸那块烙印,泪水滑下:“我们当年签过誓约:若计划异化为控制工具,幸存者将以‘三声钟响’唤醒备份协议。”
“哪三声?”
“第一声,是孩子第一次说‘不’的声音;第二声,是老师拒绝篡改教案的那一刻;第三声……”她望向远方,“是普通人决定不再假装幸福的瞬间。”
她拿出一块老旧的掌机,插入U盘,输入两段生物密钥后,屏幕闪出最后一行提示:
>**等待第三位密钥持有者确认。**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清脆的铃声。
一个小女孩跑进来:“王老师!城里来的评估组走了!他们说我们学校不合格,因为没有安装心理监测系统!”
王素芬笑了。
她按下掌机上的红色按钮,轻声说:“第三声,到了。”
数据包瞬间解封。
里面不仅有“心理监测头环”的全部源代码,还包括近三年来全国学生情绪采集的原始数据库、AI评分模型的偏见权重表、以及一份长达两千页的《人格重塑操作手册》??详细记载了如何通过日常课程、作业反馈、甚至食堂菜单,潜移默化地削弱批判性思维,强化服从倾向。
陈拾安连夜将资料打包,通过卫星链路传往火种台、国际媒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紧急伦理委员会。
他知道,这一击无法摧毁系统,但足以让它再也无法假装正义。
一个月后,教育部宣布暂停“云评估系统”在升学中的应用,成立独立调查组彻查“明路智能”合作项目。数十名官员被约谈,灰西装女人失踪,传言她已乘私人飞机离境。
周默的母亲出现在电视采访中,泪流满面地撤回声明:“他们骗我说治疗需要配合舆论净化……我不知道他们会用我儿子的声音去伤害别人……”
医院宣布暂停“认知重建项目”,周默转入民间医疗团队监护。第一个清醒的早晨,他对母亲说:“妈,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听我弹钢琴。还能再听一次吗?”
苏晓以全省第一的成绩通过高考,却拒绝了所有名校邀请。她在毕业典礼上摘下头环,放在校长桌上,说:“我把分数还给你们,但我的脑子,我要带走了。”
李老师被停职,但她创办的“五分钟不说正确话”读书会在三十所中学悄然蔓延。学生们传阅手抄版《火种法则》,第十一条写着:
>**真正的教育,始于承认有些问题本就没有标准答案。**
而陈拾安,回到了“倾听角”。
那栋小楼重新亮起了灯。山桃树今年开得特别早,粉白的花瓣落在每一座倾诉舱上,像一场温柔的加冕礼。
深夜,他打开最新一期火种台节目。
没有标题,只有一段录音缓缓响起:
“今天我去看了周默。他弹了一首很慢的曲子,忘了名字,但很好听。我说谢谢你没忘记怎么难过,也没忘记怎么开心。”
停顿了几秒。
“陈拾安,我们都还好。你呢?”
他听着,忽然笑了,眼角有光闪过。
窗外,春风拂过百座倾诉舱,仿佛亿万颗心同时轻轻呼吸。
他知道,灯已经传出去了。
而这世界,终于开始听见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