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猛然想起一事:“慈云观鼎破那晚,她为何能令火焰转紫?”
“因为那是‘归名之火’。”林迟低语,“只有体内流淌着净灵血脉的人,才能点燃它。此火不焚躯壳,专烧谎言。凡是被掩盖的真实、被篡改的名字、被遗忘的冤屈,皆在此火中重现。”
裴昭怔住。
原来那一夜,并非他一人之力摧毁邪坛,而是阿禾借林小满之手,完成了对旧罪的审判。
三日后,北方急报再至。
一封血书由驿站快马送来,信使冻掉三根手指才抵达长安。内容简短却骇人:
>“朔州以北三百里,金紫兰海突现异变。花丛中央裂开巨坑,形如祭坛,坑底立碑,上书‘赎魂第七坛,终焉之地’八字。近日每至子时,坑中必传出孩童诵经声,方圆十里飞鸟尽堕,牧民疯癫者十余人。更有夜行者称,见白衣少女提灯巡游,凡触其光影者,脑中浮现幼时遗忘之事,痛哭失声。”
裴昭看完,立即召集守名司骨干议事。
“他们要重启仪式。”他说,“这一次,不只是炼丹,而是试图复活‘愿核’本身。”
林迟摇头:“不,是反噬开始了。过去百年积累的怨气、未能完成的献祭、被强行中断的灵魂抽取过程……这些能量正在寻找出口。金紫兰开花,不是复苏,是大地在呕吐毒血。”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迎上去。”裴昭站起身,目光决绝,“带林小满北上,亲自封印第七坛。”
众人哗然。此去极北,千里冰原,风雪无路,更不知敌手是否早已布下杀局。何况林小满不过七岁,若途中遭邪术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但裴昭心意已决。
“阿禾用生命点亮了第一盏灯,我们不能让它熄灭。如果‘希望’需要牺牲,那就让我来承担代价。”
出发前夜,他独自来到贞烈祠。
月光洒在三十七块牌位之上,最后一块写着“沈希望”三字的木牌泛着淡淡温润光泽,仿佛有人时常抚摸。他取出水晶残片,置于香案前,轻声道:
“你说过,只要名字被记住,灵魂就不会真正死去。可如果连名字都没有呢?如果世人只知三十六,不知三十七?”
一阵风吹过,檐角铜铃轻响。
他抬头,恍惚看见牌位后浮现出一道纤细身影,穿着粗布裙衫,左耳后一点朱砂痣,在月下熠熠生辉。
“那你现在就给她名字。”那声音温柔如水,“不是刻在碑上,是写进人心。”
翌日启程,风雪漫天。
裴昭一行十二骑护送林小满穿越秦岭、渡黄河、越雁门关,历时四十余日,终抵朔州边境。离金紫兰海尚有五十里,便觉空气沉重,呼吸困难,似有无形之物压迫胸口。随行两名年轻吏员接连噩梦缠身,醒来时口中含沙,自称梦见自己亲手将女儿推入井中。
进入花海那一刻,所有人僵立当场。
百里金紫兰竟全部倒伏向同一个方向,花瓣朝北,宛如朝圣。中央巨坑深不见底,石阶盘旋而下,两侧插满孩童骨制火炬,幽绿火焰静静燃烧。坑底矗立一座全新祭坛,材质非石非玉,竟是由数百颗人类牙齿熔铸而成,表面铭文密布,赫然是完整版《井髓经》全文!
更令人胆寒的是,坛心摆放着一口小型青铜鼎,鼎盖开启,内里空空如也??唯有一枚乳牙静静躺在底部,通体漆黑,却透出诡异生机。
“第九牙……还没烧。”林小满喃喃道。
裴昭正欲上前,忽听身后马匹惊嘶。回头一看,十一名随从尽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哀嚎。他们的眼角开始渗出血丝,口中无意识地念诵起一段古老咒语:
>“奉天地之约,纳纯阴之髓,取七星之引,燃九齿之火,启愿核之门,续千年国运!”
这是净灵首祭祀大典的开场祷词!
“不好!”裴昭猛醒,“他们是‘备选容器’!摄政王一脉早就在朝廷命官中埋下了种子,只要靠近愿核影响范围,就会被唤醒!”
他抽出佩刀,一把将林小满护在身后。
就在此时,风雪中走出三人。
为首者是个年轻女子,身穿素白长袍,面容清丽,眉心一点朱砂,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灯光幽蓝,照到之处,积雪瞬间化为黑水。她身后两名老者,皆着道袍,胸前绣着逆开的金紫兰图腾。
“裴监正,久违了。”女子微笑,“我是‘守序会’现任执掌者,你可以叫我莲姑。”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裴昭厉声质问。
“恢复秩序。”莲姑语气平静,“王朝更替,权力流转,但恐惧永存。人们怕死,所以我们提供长生;他们怕失去亲人,所以我们许诺延寿。只要有需求,献祭就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