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北平,晴雨不定。
午后,方才还烈日灼空,骤然间,乌云席卷,暴雨倾盆。
宋词靠在落地窗边,眼神迷离,眺望着远方。
透过被雨水肆意冲刷、蜿蜒如溪流的玻璃,远处一座正在兴建中的高楼,。。。
陈露的视频发布后第七天,宋词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纸质信件。邮戳显示它从云南边境一个小得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村落寄出,信封用的是旧日历背面裁剪而成,边角磨损严重,像是被辗转传递了许多次才抵达北京。他拆开时,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照片上是三个年轻女孩并肩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笑容灿烂,其中一人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绳,与陈露直播中佩戴的那一模一样。
信是手写的,字迹歪斜却坚定:
“你说的话,不是噪音。
我是阿努莎的妹妹,帕薇。我姐姐没死,她只是选择了沉默。可我不想再沉默了。我们村有十二个女孩失踪,她们的名字没人记得,连梦里都找不到影子。我在火种站点录了音,讲了她们的事,也讲了我的事。我不敢上传,怕连累家人。但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请替我说一次话。哪怕只是一分钟,也好过永远无声。”
宋词把照片夹进笔记本,转身走进数据中枢室。李雯正在调试“共鸣共振”系统的升级模块,屏幕上滚动着全球用户实时情绪热力图??红色代表愤怒,蓝色代表悲伤,绿色则是希望。此刻,中国西南、缅甸北部、孟加拉国交界地带正浮现出一片缓慢跳动的绿斑,像一颗埋在灰烬里的种子终于开始搏动。
“你知道吗?”李雯头也不抬地说,“过去七十二小时,‘回声地图’新增了四百三十九条来自边境村落的匿名录音。最长的一段讲了一个母亲如何用身体挡住枪口,只为让孩子多跑十米。最短的只有两个字:‘救我’。这些声音……都在寻找出口。”
宋词点头:“帕薇来了。她要我们替她说一次话。”
李雯终于抬头,眼神震动:“你是说,启动‘代述协议’?”
“是。”他说,“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代述’??不是代言,不是演绎,而是以原声为基础,由第三方完成公开陈述。系统伦理委员会已经通过紧急审议,只要原始录音者签署电子确认书,就可以启动流程。”
当晚,星轨技术团队派出两名成员伪装成医疗志愿者,携带便携式火种终端进入云南某边境乡镇。他们在一所废弃小学的教室里架设了隔音舱,连接卫星链路,等待帕薇的到来。
凌晨三点,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深色披肩悄然出现。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却写满警惕的脸。技术人员没有多问,只递上耳机,让她反复聆听系统生成的语音模拟稿??那是基于她原始录音重构的一段讲述,语调、节奏、情感波动全部还原自她的真实表达,只是声音经过变声处理,确保无法被溯源识别。
帕薇听了一遍,又听一遍,最后低声说:“能不能……加上一句话?”
“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我想告诉那些女孩的家人,她们不是自己走的,也不是丢的。她们是被人抢走的。她们哭过,喊过,求过。她们值得被记住名字。”
技术人员点头,将这句话录入系统。AI自动调整语法结构,保持语言纯净度的同时保留口语中的颤抖与停顿。最终版本定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你确定要发布?”宋词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帕薇望着窗外朦胧的山影,轻轻说:“我姐姐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说话的人多了,谎言就会站不住脚。我来,就是为了让她说的话,再多响一次。”
清晨六点十七分,“回声地图”上线新红点,坐标位于中缅边境某无人区。点击播放,一段清澈而克制的女声缓缓响起:
“我叫帕薇,今年十六岁。我住在南汀河边上,那里春天开油菜花,夏天涨水。去年冬天,我们村有十二个女孩不见了。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十九岁。她们有的去赶集,有的去上学,有的只是出门打水。然后就没了。警察说查不到线索,家长只能烧纸祭拜。可我知道真相??她们被带去了山那边的窝点,关在铁皮房子里,每天被打,被拍视频,被卖。我亲耳听见一个男人打电话说:‘这批货清真认证过了,中东客户喜欢。’”
画面同步浮现AI生成的动态插画:十二盏灯笼依次熄灭,每一盏熄灭前都浮现一个名字、年龄和失踪日期。
“我妹妹阿努莎曾经告诉我,声音是最难销毁的东西。就算人死了,只要还有人愿意听,那句话就能活下来。所以今天,我替她们说话。替桑?、替玉糯、替腊英、替所有不敢开口的人说??我们不是商品,不是财产,不是沉默的影子。我们要回家。”
录音结束于一声极轻的抽泣。
系统刚关闭上传通道,后台警报立即触发。三分钟内,该音频已被复制传播至两万七千余个社交群组,微博热搜前十占据五席,抖音相关短视频播放量突破八亿。更令人震惊的是,全国各地陆续出现“名字墙”行动??有人在城市广场用粉笔写下那十二个名字,有人在直播中逐一朗读,甚至有小学生自发组织朗诵会,每人负责念一个名字,持续整整两个小时。
公安部反拐办公室当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宣布成立专案组,联合云南、广西、广东三地警方对跨境人口贩卖网络展开全面清查。国际刑警组织随后介入,依据录音中提及的交易暗语和地理特征,锁定缅北三个疑似非法拘禁点。
然而风暴并未止步。
第四十八小时,一名自称“中间人”的男子联系星轨匿名热线,声称掌握帕薇口述案件背后的更大链条。他在一段十五秒的加密录音中说:“你们只看到了羊圈,没看见狼窝。真正控制这一切的,是一个叫‘净言会’的组织。他们不在缅甸,不在泰国,而在你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上海。”
宋词立刻召集核心团队闭门研判。秦凯宁调取近五年涉外婚姻诈骗、宗教洗脑、女性失踪案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结果令人脊背发凉:至少三十七起看似无关的案件中,均出现同一个关键词??“净语学堂”。这是一家注册于浦东的非营利教育机构,名义上教授古典诗词与礼仪修养,实则长期招收家境优渥但心理脆弱的年轻女性,课程内容包含“女性顺服训练”“言语净化仪式”“灵魂洁净冥想”。
更诡异的是,该机构创始人从未露面,所有公开资料均由代理人发布。唯一一张模糊合影中,背景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写着四个大字:**静默如初**。
“这不是普通的邪教。”李雯盯着数据分析图,“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社会实验??通过系统性剥夺女性话语权,重塑她们的身份认知。而‘净言会’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隐喻:让女人变成不会发声的容器。”
宋词沉默片刻,忽然问:“陈露有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
雷君翻查档案后摇头:“没有记录。但她三年前的确短暂休养过一段时间,对外宣称是‘调理身心’,地点正是上海郊区一家私人疗养院??名叫‘云栖舍’。”
众人目光交汇,空气凝固。
当晚,陈露接到宋词电话。她正在排练厅练习一支新舞,汗水浸透黑衣。听完来龙去脉,她放下手机,静静站了几分钟,然后走向角落的储物柜,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牛皮纸袋。
里面是一本日记。
纸张发脆,字迹时而工整时而凌乱。她翻开其中一页,写道:
>“今天又哭了。他们说我太吵,声音太刺耳,不适合做公众人物。让我学‘沉静之美’。可我只是想唱歌啊。为什么唱真话就成了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