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情感过滤?”江宁认了出来,“他们在提取记忆时,只保留温柔、喜悦、希望,而剥离痛苦、愤怒与不甘。这就是‘真梦之主’的新手段??不是抹除记忆,而是篡改情绪基调!”
他试图靠近,却被一道声音拦住:
>“止步。此地非你所能涉。”
光影浮现,一名白衣女子立于虚空,面容清冷,双目无瞳,唯有两点银芒闪烁。她手持一卷竹简,上书《真梦录》三字。
“你是谁?”江宁戒备问道。
“我是净忆会第七代执笔人,也是‘真梦之主’的代行者。”女子声音空灵,“我们不否定记忆的存在,但我们主张:人类不应背负全部真相的重量。就像伤口需要结痂,心灵也需要遗忘作为愈合机制。”
“可结痂之下若藏毒脓,终究会溃烂。”江宁冷冷道,“你们所谓的‘治愈’,不过是把病人哄睡,任其病入膏肓。”
女子不动声色:“那你告诉我,一个母亲得知儿子是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杀害,她该如何活下去?一个民族发现祖先曾屠戮无辜村落,他们还能否挺直脊梁?有些记忆,本身就是诅咒。”
江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你一定没见过那位老妇人。她每天来宁安祠上香,只为记住丈夫临终前说的‘别怕,天亮了’。可你也该知道,她丈夫是在逃难途中为保护她,被乱刀砍死的。她记得痛,也记得爱。她没疯,反而活得比谁都清醒。”
他向前一步:“你们害怕痛苦,于是发明温柔的谎言。可真正的勇气,是从黑暗里走出,仍愿点亮一盏灯。你们给世人编织美梦,却剥夺了他们面对现实的权利。这不是救赎,是奴役。”
女子眼中银芒闪动,似有波动。
就在此时,屏障内部忽然剧烈震荡。一道熟悉的身影冲破灰雾而出??竟是徐枕河!但他已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纯粹记忆凝聚而成的灵体,胸前悬浮着那枚青铜蝉,正发出刺目青光。
“江宁!”他嘶吼,“快阻止他们!他们在利用沉眠者的修复机制,将‘选择性记忆’植入地脉根基!一旦成功,未来百年内诞生的所有人,都将天生倾向于接受被美化的历史!真实将成为异端!”
江宁怒喝:“谁在主导这一切?!”
“是你最想不到的人。”徐枕河目光悲怆,“当年创建守忆盟的七元老之一,林昭然??林婉的祖父。”
“什么?!”江宁如遭雷击。
“他并非坏人。”徐枕河喘息着,“恰恰相反,他太善良了。亲眼见证太多因真相而崩溃的灵魂后,他坚信:人类无法承受全部真实。所以他暗中培育净忆会,等待时机重启‘守心印’,不是为了毁灭记忆,而是为了让世界‘健康地遗忘’。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慈悲。”
江宁怔住。
难怪那封匿名信笔迹熟悉……原来出自同一血脉传承。
“可他错了。”江宁缓缓抬头,“记忆的价值,不在它是否美好,而在它是否真实。一个可以选择忘记的母亲,和一个被迫遗忘的母亲,本质完全不同。自由意志,始于知情。”
他转向白衣女子:“你追随林昭然,是因为他也救过你?让你从一场惨剧中活下来,却不让你记得凶手是谁?”
女子身形微晃。
“是……我原是边陲孤儿,全村被屠。是他救我,替我封存那段记忆,让我能重新开始。他说,恨不会带来正义,只会延续仇恨。”
“可你后来查到了真相,对吗?”江宁逼近一步,“你发现凶手并未受罚,反而升官发财。你想复仇,却发现自己连完整的记忆都没有。你愤怒,质问他,他却说:‘我这是为你好。’”
女子终于颤抖起来。
“你说得对……我一直恨他,也感激他。所以我加入净忆会,想完成他的理想??让更多人免于我的痛苦。可现在……我开始怀疑,这种‘善意’,是不是也是一种暴力?”
江宁伸出手:“那就停下吧。让每个人自己决定要不要记得,而不是替他们做选择。”
她望着他,良久,终于闭眼,将《真梦录》投入青铜蝉的光芒之中。
竹简焚毁刹那,灰白色屏障出现裂痕。
江宁趁机冲入核心,直面沉眠者。
那团巨大心脏般的存在正剧烈搏动,内部浮现万千画面:有战争、背叛、瘟疫、饥荒,也有拥抱、亲吻、重逢、新生。而在中央,坐着那个自称“第一个写下‘勿忘’的人”的模糊身影,此刻正痛苦抱头。
“它们来了……”他喃喃,“那些被剔除的情绪回来了……愤怒、怨恨、不甘……它们说,没有它们,爱就不完整。”
江宁跪坐在他面前:“是的。你曾因承载太多痛苦而疯,但这不代表别人也要因此失去感受的权利。我们可以学会带着伤痛前行,就像树根穿过岩石生长。你不需要独自承担一切,让我们一起背负。”
他取出怀中残存的忆晶草根须,按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