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跪下,双手覆碑。
“我不知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她低声说,“但我记得你们曾被人爱过,哭过,笑过,盼过。这就够了。”
话音落,玉佩骤然碎裂。
不是崩毁,而是如种子裂壳,从中涌出难以言喻的光芒??那不是属于她的力量,而是千万人对她呼唤的总和。是南岭孩童唱的童谣,是渔村寡妇夜里的低语,是盲童掌心被一笔一画描摹的温度,是双胞胎兄弟共用一个名字时相视而笑的默契……
这光注入无字碑,碑面开始浮现文字。
起初缓慢,继而如江河奔涌,密密麻麻的名字接连浮现,每一个都带着微弱的光晕,像是久困深渊的灵魂终于睁开了眼。
“陈阿妹,十七岁,死于瘟疫第三日。”
“赵铁柱,四十二岁,挖井至死,只为村中有水。”
“周氏,不知其名,抱养三孤儿,饿死前将最后一口粮喂给孩子。”
“unnamedchild,borninwinter,wrappedinbluecloth。。。”
最后一个名字出现时,阿阮浑身一颤。
那是她自己的童年缩影??一个未被正式命名的孩子,在雪夜里被人捡走,从此活在他人记忆的夹缝中。
泪水滑落。
她终于明白,母册水晶本为何选择她成为载体。不是因为她强大,不是因为她正义,而是因为她**曾是一个差点被忘记的人**。
光从碑中爆发,冲天而起,直贯云霄。整座荒城的地基开始震动,一道道名字自地下升起,连成网状,与空中群忆之力共鸣,形成巨大的护罩,将遗忘之蚀彻底封锁、净化。
黑痕寸寸剥落,化为飞灰。
跪拜之人猛然抬头,眼中泪光闪动:“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爹叫李长庚!娘叫吴秀英!哥哥叫……叫……阿福!对,阿福!”
欢呼声此起彼伏,像是寒冬之后第一声春雷。
阿阮却缓缓站起,转身走出祠堂。
她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伪名师不会罢休,那些觊觎命名权的人更不会善罢甘休。但她已不再惧怕。
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走下台阶时,一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跑上前,仰头看着她:“姐姐,我能抱抱你吗?”
阿阮蹲下。
女孩扑进她怀里,紧紧搂住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奶奶说,你是那个把名字还给穷人的人。我以前叫‘招弟’,现在叫‘念安’。我想告诉你,谢谢你记得我还没出生的时候。”
阿阮笑了,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也记得你,念安。”
风掠过荒城,卷起漫天沙尘,也卷起了无数飘扬的纸条。那些写着名字的纸条在阳光下飞舞,像一群重获自由的蝶。
七日后,南方某镇。
一间学堂内,孩子们正齐声朗读新编的《记得》节选。
>“有一个女人,丈夫死后,村里人都劝她改嫁,说‘寡妇守什么名分’。可她坚持用丈夫生前给她起的昵称‘阿桃’自称。她说:‘只要我还这么叫自己,他就没真正离开。’三十年后,她去世那天,邻居发现她枕头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阿桃今日归家,夫君可迎?’”
教室安静片刻,随后一个小男孩举手:“老师,如果没人记得我,我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女教师合上书,温和地说:“存在与否,不在于有没有人看见你,而在于你有没有真心唤过别人的名字,有没有被人真心唤过你的名字。哪怕全世界都忘了你,只要你曾被一个人深深记住,你就永远活着。”
窗外,纸灯笼轻轻摇晃,上面写着一行稚嫩的字:
**你不该被忘记。**
与此同时,东海之滨,一座孤岛上。
礁石嶙峋,海雾弥漫。一座由碎玉简堆砌而成的小塔静静矗立,塔顶悬浮着一颗黯淡的水晶??那是母册水晶本的复刻体,由当年逃亡的影籍司残部秘密铸造,企图另立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