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界地地底深处,鲜血王朝的地盘。
污浊的、如同稀释血浆般粘稠的空气弥漫在巨大的地下空洞中,扭曲的巨大石柱支撑着高耸的洞顶,石柱表面覆盖着蠕动增殖的猩红肉膜。
地面上流淌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极海的风从未停歇,即便在岛屿崩解之后。黑色方碑化作的光点如星尘洒落天际,每一粒都携带着一段被掩埋千年的真相,坠向大陆的山川、城池、荒原与深谷。那夜,整片北方天空如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记忆如雨落下,渗入泥土,攀上树皮,钻进沉睡者的梦境。
卡西尔跪在虚空中,双掌仍贴于碑基凹槽,鲜血早已流尽,却有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从她体内剥离??是那些不属于她的声音,是百代引路者积压在她意识深处的哀恸与愤怒。它们顺着血线倒流回碑中,又随光点四散而去。她的身体开始透明,骨骼浮现银纹,仿佛正在成为某种介于实体与传说之间的存在。
影裔扑上前扶住她,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
“别碰我。”卡西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现在……不只是我自己了。”
她的左眼已完全晶化,映出过往千年历史的碎片:奴隶在矿井中用指甲刻下名字;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吟唱摇篮曲;一位老学者焚毁自己毕生著作,只为不让后人重蹈覆辙。右眼仍是人类的眼眸,湿润、疲惫、充满怜悯。
影裔站在崩塌的岛缘,脚下是翻涌的遗忘之海,墨色浪涛中浮现出一张张无声呐喊的脸。她忽然明白??这些不是幻象,而是所有曾被禁止言说的灵魂残影。他们没有墓碑,没有后代,甚至连死亡都被官方记录为“自然消亡”。
“我们做了对的事。”她低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哪怕代价是我们再也无法回头。”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自天际劈来,击碎最后一块悬浮的陆地。飞行舟剧烈震颤,符文阵列发出刺耳警报。影裔踉跄起身,只见东南方云层裂开,七艘漆黑战舰破雾而出,船首皆铸着衔尾蛇徽记??那是帝国禁卫军“缄默舰队”的标志,专司镇压思想异端。
“他们来了。”卡西尔终于站起,声音已不再属于一人独有。每一个字出口,便分裂成多种语言,在空中交织回响:“古精灵语说‘真相不可封’,矮人语讲‘石碑不会骗’,兽人谚语低吼‘血债必须血偿’……”
影裔咬牙启动姑祖母留下的飞行符印,舟体嗡鸣升空。但敌舰速度更快,瞬息间布成围猎阵型。主舰甲板上走出一名披挂黑铠的将军,手持一柄镶嵌喉骨的权杖,正是帝国首席审查官马尔科斯。
“卡西尔?伊兰缇!”他咆哮如雷,“你释放的是瘟疫!是精神污染!你以为你在唤醒正义?你只是点燃战火!”
“那你告诉我,”卡西尔立于舟首,白发狂舞,星光自发梢滴落,“一个连死者名字都不敢提的世界,配称文明吗?”
马尔科斯怒极反笑:“秩序高于真实!稳定重于自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让每个人夜里都做噩梦!你要让父母不敢教孩子读史书!你要让统治者失去权威!”
“那就换一批统治者。”她说得轻,却重若千钧。
话音落下,心语之树第三朵黑花骤然绽放,其光不灼目,却穿透云层直抵人心。刹那间,舰队上的士兵集体僵直??他们听见了。听见童年被父亲殴打时想哭却不敢出声的自己;听见妻子临终前想说“我爱你”却被药堵住喉咙的遗憾;听见战友死前最后一句“救我”无人回应的绝望。
有人丢下了武器。
有人跪倒在地。
甚至有军官扯下肩章,撕碎军令状。
马尔科斯暴怒,挥杖召唤“噤咒牢笼”,一道由沉默法则凝成的铁幕自海面升起,试图隔绝心语之树的影响。可就在此刻,灰塔方向传来一声清越哨音??三短一长,正是骨哨信号!
紧接着,大地震动。
伊瓦拉废墟中,第一株心语幼苗破土而出,继而百株、千株,根系疯狂蔓延,缠绕住通往南方的每一条道路。哑丘村民手持碑文拓片,齐声诵念遇难者名录;某座大学城的学生点燃火炬,将被禁百年的诗篇投射于城墙;就连边境要塞的守军也在换岗间隙低声传唱一首古老民谣,歌词讲述一场被美化为“平叛”的屠杀。
万千声音汇流成河,逆冲天际,撞向噤咒牢笼。
轰!!!
铁幕崩裂,碎片化为灰烬飘散。
马尔科斯仰天怒吼:“你们会后悔的!当所有人彼此指控,当兄弟因立场反目,当国家陷入永无止境的清算??你会知道,沉默才是慈悲!”
“不。”卡西尔静静望着他,“沉默是谋杀。而我说出的一切,哪怕带来痛苦,也是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