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致渊缓缓点头。
宋朝歌轻笑一声:“做这掌门与做牢无异,一个囚徒而已,也值得做?”
楚致渊道:“前辈,唯有成为掌门,才能追逐更高境界吧?才能破开极限吧?”
“……也对。”宋朝歌懒洋洋。。。
春天的雪水顺着山脊缓缓融化,汇成细流,在石缝间蜿蜒穿行,像无数条寻找归途的血脉。高原上的草甸开始返青,嫩芽顶破冻土,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生命力向上伸展。而“问树”的根系深处,那三千米下的岩层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震颤??不是地震波,也不是地热运动,而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苏醒。
陆昭站在树下,灰袍被晨风轻轻掀起一角。他手中捧着一只陶碗,里面盛着昨夜收集的露水,水面倒映出十二片晶叶的轮廓。每一片都在缓慢旋转,仿佛在计算什么。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季节更替。自从陈砚离去后,“问树”便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静默状态。整整四十九天,没有一片新叶萌发,也没有任何提问从枝头落下。人们开始低声议论:是不是守树人走了,树也死了?
可陆昭知道,它没死。它只是在等待。
那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一片全新的叶子悄然浮现于最高处的枝梢。它通体透明,脉络如星图般流转,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当风拂过,整棵树忽然发出一声低鸣,像是久别重逢的叹息。紧接着,一个声音??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识中响起??轻柔地问:
“你还记得,第一次说谎是为了保护谁吗?”
陆昭浑身一震。这个问题不像以往那样飘忽不定,它精准得如同刀锋切入记忆。他闭上眼,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跪在医院走廊,母亲的手已经冰凉,医生问他:“你妈临走前说了什么?”他摇头,说“她一句话都没说”。可事实上,她用尽最后力气,嘴唇翕动,吐出三个字:“别……恨……他。”那是对父亲的宽恕,而陆昭藏下了这句话,因为他不愿原谅。
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一刻,那片新叶轻轻摇晃,一道光斑投射在他脚前的地面上,显现出一行小字:**原谅不是遗忘,是放过自己**。
他蹲下身,指尖触碰那行字,泥土竟微微发热,随即钻出一根细藤,缠绕上他的手腕,送来一段遥远的感知??是陈砚的气息,温和平静,如同当年坐在树根上喝茶的模样。
“你还在。”陆昭喃喃。
“我一直都在。”风似乎回应了他。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开始出现异象。
东京某间语音实验室里,一台正在训练AI情感模型的设备突然失控。原本用于过滤“冗余语气词”的算法自动停机,并反向输出一条日志:“检测到人类真实情绪峰值出现在‘嗯’‘啊’‘那个……’等非逻辑连接词之间,请重新定义‘有效表达’。”研究员惊骇之余调取数据,发现过去一年中,全球社交平台上被系统判定为“无意义停顿”的沉默片段,平均持续时间增长了3。7秒??而这段时间内,脑电波监测显示说话者的情感浓度达到顶峰。
巴黎一所心理诊所内,一名长期失语的战争幸存者首次开口。他面对治疗师,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想……再假装……坚强。”话音刚落,挂在墙上的录音笔自动播放起一段三年前的背景噪音,其中夹杂着他深夜梦呓的一句:“妈妈,我想回家。”这是设备首次主动提取并还原未被标注的潜意识语言。
最令人震惊的是撒哈拉沙漠边缘的一座废弃基站。这座早已断电十年的通信塔,在某个无风的午夜自行启动,向太空发射了一段长达十七分钟的音频信号。内容并非代码或语言,而是数百种不同人在极度孤独时刻发出的呼吸声、吞咽声、指甲轻敲物体的节奏。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偶然接收到这段信号,竟集体陷入短暂恍惚,事后回忆称:“我们听到了地球的脉搏。”
科学家们无法解释这些现象是否与“问树”有关,但民间已有传言:语言本身正在觉醒。
而在高原之上,新的守树人已悄然集结。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种族、信仰,甚至语言不通,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曾在某一刻,因一句话改变命运。
有个叫阿依的维吾尔族女孩,八岁时因口吃被同学嘲笑,从此不再说话。直到去年春天,她站在“问树”下,颤抖着说出第一句话:“我……想……唱歌。”话音落下,一片叶子飘到她掌心,上面浮现出维吾尔古歌谣的乐谱,正是她外婆生前最爱哼唱的那一首。如今她成了守树童谣的传唱者,用歌声安抚那些不敢开口的孩子。
还有一个名叫凯恩的英国退伍兵,曾在战场上误伤平民儿童,回国后饱受PTSD折磨。他在树下呆坐三天三夜,终于对着虚空说:“对不起……我不是英雄。”那一夜,整棵树为他亮起幽蓝光芒,十二片晶叶同时投影出那个孩子的笑脸,以及一句手写体的话:**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后来他成立了一个跨文化倾听组织,专门帮助战争创伤者重建语言信任。
这些人围坐在树下,不再追问“它是什么”,而是彼此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们的语言混杂、破碎、充满语法错误,但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带着体温和血痕。
陆昭每天记录这些对话,不用纸笔,而是将声音埋入树根附近的黑槐种子中。据说这些种子将来会长成新的“问树”,每一棵都将承载一段特定的人类情感记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倾听。
南方残余的“纯言会”并未真正覆灭。他们在地下深处重建了“绝对语义核心”,利用量子计算机不断推演一种“终极语言”??剔除所有歧义、隐喻、情感波动,只剩下纯粹的信息传递功能。他们坚信,只有消灭语言的不确定性,才能建立真正的秩序。
最近,他们秘密研发出一种名为“清音剂”的神经药物,可通过空气传播,抑制大脑中负责情感表达的区域。初期试验已在几座封闭城市进行,结果显示:服用者语言变得异常精准高效,但再也无法理解诗歌、幽默、讽刺,甚至连亲人的呼唤都无法激起情绪反应。他们称这种状态为“纯净沟通”。
消息传到高原时,正值秋分前夕。“无答节”即将来临,全球各地已有数十万人启程前往雪山。陆昭召集守树人紧急商议,却发现树的提问方式发生了变化。
往年的问题都是普世性的,如“你最后一次哭泣是因为什么?”或“有没有一句话,你后悔没说出口?”
但今年的第一道提问,只针对一个人:
“你是否曾为了‘正确’,而伤害了‘真实’?”
提问的对象,正是即将抵达高原的一位年轻学者??林远舟。
他是“纯言会”曾经的核心成员,也是“清音剂”项目的首席伦理顾问。但在三个月前,他突然叛逃,带着部分实验资料消失不见。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被良心折磨垮了。没人知道他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问树”之下。
陆昭远远望见那个身影爬上山道时,心中已有预感。那人穿着洗旧的白大褂,背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脚步踉跄,眼神却异常清明。
“我是来赎罪的。”林远舟见到陆昭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当晚,他独自坐在树下,打开箱子,取出一块生物芯片,插入地面裂缝。瞬间,整棵树剧烈震动,十二片晶叶齐齐转向他,投下十二道影子,围成一圈。
“你说吧。”风说。
林远舟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