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诚实地跟我说一遍,你跟你哥分手,到底是因为觉得自己拖累了他,玻璃一样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还是因为觉得他不该为你付出到这种程度,如果你们只是和普通情侣一样肤浅的感情,那你心里会轻松许多,因为,你打心眼里,就认为别人不该爱你爱得太深?”
“……”
谢姝妤低着头,没能马上回答。
江梨举起酒杯抿了口,语调又归于放松,背靠着沙发垫,说:“要是换做我妈跟自己亲哥谈恋爱被人当面或背后碎嘴,她肯定会跟她哥撒娇,让她哥把那些人都处理了——你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把饭盘扣在那些碎嘴子的脸上才对,没想到你是在私下偷偷摸摸掉小珍珠再跟自己老哥分手的那种……啧啧。”
谢姝妤:“……”
最后那两声咂舌让她有点碎了。
羞耻感忽然被消磨得所剩无几,谢姝妤破罐子破摔道:“好,我承认,我确实是一直没能忘掉……那次的经历,也确实像你说的那样,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污点,不干净,不该得到太深的爱,你说的那两种原因我觉得我都有,但我……”
停顿良久,她颓靡地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但是搞清楚这些也没用,我调理不好自己,也忘不掉过去……我可能就这样了吧。等我哥哪天放弃我了,我就自己找个地方默默去死。我等不到孤独终老的时候。”
说完,一阵沉寂。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江梨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瞳仁渐渐放空,“谢姝妤,我感觉咱俩有点像。”
“咱俩像?”谢姝妤挑起眉,不信地笑了声,“咱俩哪里像了?你看你——住在这么好的房子,有司机有阿姨,还有个爱你的妈咪,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和我哥最难的时候可是连肉都吃不上,这个假期回了家还得挤在一间卧室里住。”
“我的生活没你看上去那么好。”江梨说,“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不住这种‘好房子’,随便住个出租屋都比这强。”
“……为什么?”谢姝妤不理解。她可是做梦都希望以后能和谢翎之一起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
江梨说:“这是我妈当小叁赚来的房子。”
谢姝妤瞪大眼睛:“???”
“小叁,也可以说是情妇,反正差不多都那个意思。”
“……”谢姝妤一时无措,有点尴尬地鼓了鼓嘴。犹豫半天,她抬手拍拍江梨的背,大气道:“没事,我妈以前可能也给人当过小叁,别太放在心上。”
“嚯哦,这也太安慰人了吧。”江梨皮笑肉不笑地一喷,随即面无表情靠近她的脸:“你说这话就好像肝癌患者安慰肺癌患者‘其实我的肺也不太健康’——并不会起到多少治疗效果,ok?”
谢姝妤讪讪地收回手,噘嘴:“好刻薄……”
江梨给她个白眼。
而后叹息一声,轻淡地说:“你羡慕我的生活是吗?其实我也蛮羡慕你的,羡慕你有个……这样的家人。”
谢姝妤自嘲:“哪样的?乱伦的吗?”
江梨没应答这句。她摩挲着酒杯,语气深长悠缓:“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我们这种人的人生,就像一条泥巴路。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掉在了地上,溅得一身泥点。我们一点点长大,那些泥点也一点点结块,有些脱落掉下去,有些粘在身上,成年累月地刻成了疤,就算有人帮忙清洗,也摆脱不掉。
“时间推着我们往前走,我们慢慢地知道了自尊,知道了羞耻,知道套上衣服遮掩泥点,但即使套上了衣服,也还是避免不了被脏泥溅到。——那个姓梁的对你做的事,就是你沾上的一块脏泥。只不过这块泥比其他更臭,更浓,就算脱落下来了,它溅上来时的触感也还是刻在你脑子里,让你忘不掉。”
谢姝妤觉得江梨已经可以当哲学家了。她愿意当第一个追随者。
她虔敬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呢,大师?”
江梨斜她一眼。很有大师风范地没跟她计较。“要是我的话,我会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处理掉,不过这个方法应该不太适用于你——毕竟你被人碎嘴子几句就会趴在被窝里掉小珍珠。”
“处理掉?!不是……我才没有!”
“解决外在因素不行,那只能化解内在了。”江梨没管谢姝妤恼羞成怒的奓毛,点点她的胸口,“你自己看开吧。要么你就像这样纠结一辈子,跟你哥死去活来虐恋一辈子;要么你就活得自在点,想和你哥处就好好处着,谁敢叨叨你和你哥的关系你就一饭盘扣他脸上,想和你哥分也分得利落点,别一边说着分了分了一边又哭哭啼啼藕断丝连。
“我知道后面这种比较难,但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我们才十七岁,迷茫不成熟多正常。再说了,alpha那种贱骨头,你虐他他说不定还更爱。”江梨扭头翻个白眼。
谢姝妤没说话。
她喝掉杯底剩的最后一口百利甜,然后放下酒杯,歪靠在江梨肩上,悄悄掉了两滴眼泪。
“江梨,你真好。”谢姝妤瓮声感激,“愿意收留我,还开导我……我要和你做一辈子好朋友。”
“那倒不必,你哥付了我钱的。”
“什么?!”谢姝妤嗓音一尖,当即坐起身,“什么钱?”
江梨:“房租,还有心理辅导费。”